莫七七立在一旁,见状关切问道:“熙哥哥怎么了?有小虫子么?”
顾凝熙怎么能说,他方才仿佛感到娘子气息拂过耳畔,心头都跟着一紧?
说出来必会惹得一屋子女眷、仆妇明笑暗笑,这点他还是明白的。
因此他只是摇摇头,转而嘱咐莫七七:“春日蚊虫孳息繁多,七娘照料祖母,劳烦多驱着些,管家那里正按历年方子配药粉呢,过几日在屋角墙根撒上些能管用许多。”
莫七七低声嘟囔:“什么叫孳息繁多?熙哥哥无意间就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她噘嘴,就是因此,在顾凝熙身边她总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要费脑筋猜他奇怪用词的意思。
这种不舒服,足以抵消顾凝熙专注目光带给她的绮思了。
而且,顾凝熙看她的眼神,虽然与看别人不同,明显更准些更稳些,可是酒肆那日见识过了他对着陶氏椎心泣血一般,想看又不敢看的神情,莫七七是彻底明白,哥哥莫启在世时候念叨过的“情之一字,最难勉强、最难掩饰”的意思了。
“祖母,您慢慢写。”顾凝熙放柔的声音拉回莫七七思绪,转回眼前。
她从照顾哥哥经验中磨练出的体贴病人本领又能派上用场,不需要顾老夫人一字一字将意思写明,只要写出关键几个字眼,莫七七便能作为代言之人向周遭解释分明,大大省了老病之人的力气。
顾老夫人对顾凝然恨铁不成钢,对顾凝熙心怀愧疚,对莫七七也多了几分怜惜,通通体现在她的凌乱字迹上。
她写道,要让顾凝熙重回顾氏宗族,赶顾凝然出族,还说要认莫七七当干孙女,就挂在大房名下,即认死去的顾大爷和其妻为义父母。
这样一来,远比顾凝熙单单认义妹的效力要强得多。
他当初也认过莫七七做义妹,却没有任何仪式,因此要改成纳妾,从礼法上论并无不妥。现今祖母发话,那便是板上钉钉的妹子了,与顾如宁同等或者说差不多的辈分。
莫七七眼睛亮了几分,当即甜甜软软地唤出“祖母”来,老人家听后露出笑意,一旁的顾二婶没拦住,索性默认。
顾凝熙心中暗想,这样一来,荷娘对于自己和七娘的关系,是不是能更加放心几分?他总不至于狼心狗肺、罔顾人伦到与挂上名号的义妹产生什么苟且吧?
被祖母使劲僵着手拍了一下肩头,顾凝熙心领神会,起身与莫七七行礼:“与义妹见礼。”
“终于如你所愿了,义兄。”莫七七知道这是对她最好的结果了,顾凝熙肯定会遵照长辈的指令好生照顾庇护她的,机灵地改口,倒令顾二婶刮目相看。
原来,莫七七之前一直叫“熙哥哥”,不是不懂这个称呼的暧昧,而是装傻充楞,可能是借此提醒顾凝熙自己的特殊,不被轻易抛下、不至于孤苦无依罢了。
顾二婶暗叹,这大概就是荷娘提到过的——市井中的聪明劲儿吧。
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兄妹名分就如此这般在长辈见证下确定了,算是完满了上天令顾凝熙看清楚莫七七脸面的奇怪缘分,过两日带莫七七去祭拜祷告,不过是后续程序。
顾二婶感慨良多,若能早两个月如此,熙哥儿便不会与荷娘和离了吧?
她的思绪转到了女儿告知的昨晚登门陶府一事,陶心荷送出东西,却说成是分/身乏术的她的名义,去安抚府中儿媳,让她动容领情。
陶心荷真是当之无愧的人精、人尖子,熙哥儿还有福分追回她么?她还稀罕熙哥儿么?在吉昌伯爷程士诚的映衬对比之下?
顾二婶深深叹了口气,熙哥儿十年之内在官场必然有一番作为,升官指日可待。可惜,荷娘并不是看重官品或家产之人,她现在想要的“一心人”,会是哪个呢?
京城另一侧的吉昌伯府,程士诚也在想这个问题。
他听闻了顾凝熙今天白日在大堂公然夸赞陶心荷的事迹。
他想着,哼,痴心旧情的幌子倒是招摇,顾凝熙不免文人流俗,嘴皮子耍得真是好。然而这又有什么用?莫七七依然在他身边牢牢守着。
相形之下,自己身边一干二净,是不是在阿陶心中能起到锦上添花的效用?
程士诚转念去揣摩陶心荷的想法,她会不会被顾凝熙这种间接的花言巧语感动?
越想越不安,程士诚决定明日一早就到陶府探探陶心荷口风,总要想法子消解了顾凝熙今日花招的效力才行。
阿陶既然写下要与他共望未来的许诺,他程士诚便不容得她半途反悔。
顾凝熙既然放手了、错过了阿陶,不论其中关节内情如何,他来敲砖钉脚,断了两人鸳梦重温的可能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