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回忆顾凝熙与她夫妇相处的互尊互敬点滴细节,陶心荷逐渐忽略了对面虎视眈眈的程士诚,捡拾起了做人军师的过往风范,脊背挺得更直,声音更加爽脆。
她转脸看着面色苍白、神情脆弱的顾凝熙,铿锵说道:“自然是完成皇命为重。时间紧迫,顾司丞要忍耐住不适,在月底前,交出漂亮的成果。上达天听,你绕不过尚书大人。他既然做主交任务给你,一开始就表明了支持态度,顾司丞需要争取让他支持你到底。”
顾凝熙心底再次喝彩!字字句句正中他下怀,他与荷娘的这份默契,是与其他人再难寻到的。
夫妇期间,他也常常抛出问题,听荷娘说出想法,每每扣动心弦,让顾凝熙觉得,荷娘就像是世间的另一个他,灵犀相通。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然而,荷娘比他在为人处事方面圆滑从容的多,骨中性情又刚毅坚定百倍,所谓外圆内方,是外硬内软的他望尘莫及的。
经过和离一个多月的波折,顾凝熙越发认识到,自己是根朽木,将局面弄得一塌糊涂,之前一直是靠着荷娘的包容迁就和指引,才有了夫妇鸾凤和鸣、恩爱眷属的美名。
他必须尽快成长得强大起来,令荷娘安心乃至动心。
顾凝熙简单将自己打算告诉了陶心荷,一点儿没避讳程士诚,或许有着孔雀炫屏之意?
秦司正已经视他如仇,自然不用寄望此人。张尚书栽培之意一目了然,他准备明日前去拜会,将自己近况和皇差进展告知,赢得张尚书的同情和认可。
回府来后不眠不休、通宵达旦赶工,顾凝熙自信四五日后,能够完成一本切合皇上需求的古籍训诂,正好托请张尚书月底上呈。
皇上宽仁待下,按这位青年天子的作风,应该会召见顾凝熙,问他更细致的书外延展内容,并且嘉奖他。
届时,顾凝熙便会利用这难得的面圣之机,请求有司彻查顾凝然杀弟未遂、颠倒黑白陷害顾凝熙致使他除族的恶行。
至于顾凝然奸/yín 女子的罪名,陶心荷没有追问,顾凝熙也没提及,毕竟涉及莫七七这位苦主的意愿。他对陶心荷的不轨之心,在坐诸人也不准备捅破到明面上。
陶心荷静静听罢,沉醉在顾凝熙灿然生辉的眼神中,这正是她所喜爱的男子特质。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心态积极进取,发挥自身优势,借力打力,以阳谋破阴谋。
直到最后提及莫七七,陶心荷蓦然回神,掩饰性问了一句:“顾司丞负伤,不喜旁人近身,怎么不让莫姑娘照料?她对你总不是生人吧。”
久未发言的程士诚添油加醋:“也许是顾司丞怜香惜玉,不舍得莫姑娘劳累。”一下子将顾凝熙准备借机同陶心荷剖白心迹的话语堵了回去。
顾凝熙急促喘息片刻,才能针锋相对回应:“伯爷说笑了。毕竟男女有别,即使我视七娘如妹,为她闺誉也不可轻慢。家中下人尽够,且我一向自理惯了,荷娘知之甚详,这点伤不打紧。”
陶心荷才发现,这人偷偷将称呼换回了“荷娘”。因为太顺耳太熟悉了,导致她疏忽了。
程士诚阴阳怪气:“不可轻慢,不就是怜惜么?顾司丞,阿陶只知你过去如何,哪里晓得你如今的心肠呢。莫姑娘天真跳脱,犹如解语花,顾司丞好福气。阿陶退让及时,顾司丞可不要浪费她一片苦心啊。”
还待话里藏针将程士诚的虚情假意戳破给陶心荷听,顾凝熙提气急了、一时岔气,满腹的妙语连珠变成了不间断的咳嗽。
他吐出一口血,红艳艳的开在地砖之上,刺目非常。
陶心荷方才听两名男子的嘴上官司只觉头疼,刚想转身利落告辞,被顾凝熙这一口血绊住了步子。
顾凝熙血不归经这毛病,多久能好啊?都是拜顾凝然那一刀所赐!她被激起了同仇敌忾之心,想让顾凝熙更顺利面圣,好好告顾凝然一状。
犹豫片刻,陶心荷终于说:“就剩这么几日,你就安心在府内著述吧,明日,我替你去张尚书府上走一趟。他家夫人、小姐我都熟惯,与张尚书也不是生人,不会误你的事。”
顾凝熙闻言,呆立当场一盏茶功夫后,不顾上身被绷带捆绑地僵直,硬是向陶心荷躬身抱臂行了正式礼节,谢她救急。
就这么一瞬间,程士诚感觉自己彻头彻尾成了旁观者,被两人来往的气场排除在外,莫名泛酸想着,我是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我本想帮阿陶切割过往,是不是反而促进了他们藕断丝连?
直到陶心荷转身看他,目光清亮,请他在顾凝熙告御状时帮忙作证,直说救助事宜,言辞恳切,程士诚才觉得气平几分。
阿陶善恶分明,助人便不遗余力。今日襄助顾凝熙,来日便能够这样全心全意为着自己,程士诚如是告诫自己,终于扯出笑意应下。
看到陶心荷展颜笑容,媚眼眯起,贝齿轻绽,程士诚心想,这是她被我感动的笑容,为我珍藏,顾凝熙一辈子看不到的。
程士诚心头重新火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