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凝熙以眸光寻找陶心荷,正好看到她头顶映照烛火的闪亮发饰,便知她是低着头的,顺势望去,春衫简薄,领口与冬装不同,他能看到陶心荷雪白细嫩的后颈,自然连带忆起娘子闺房内的软娇如水之态,心头又是一紧。
“荷娘,劳累你为我费心……咳咳咳……我自有主张,你放心。”顾凝熙当着一众其他人,满腔情话只能点到为止。
那人的视线、声音如有实质裹住了她。陶心荷脚尖在鞋内缩了又放,反复几回,感觉罗袜都被自己蹬得从脚踝滑落了,堆在鞋内卡住,十分别扭。
不知是不是因此,她觉得全身都别扭起来,喉头紧锁着好像发不了声音,只好含义不明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程士诚见状,轻快几步走到陶心荷身旁,高大身影几乎遮挡得旁人看不到并不算较小的女子。他声音放得柔极了:“阿陶,是不是累了?”
顾凝熙目眦欲裂。不同于正月底那回,他眼见得娘子要跌倒,被程士诚扶了一把迅速拉开了距离。
而眼前,娘子安之若素,任由这男子俯身轻询,其人鼻息吹拂得她发顶一枚小小展翅蝴蝶的翅膀都颤动起来!多么过分近的距离!
顾凝熙将全身劲道汇聚在一双手腕处,就要借力支撑自己站起,走过去分开两人。
就在这时,陶心荷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眼前光线被挡得厉害,连忙抬头,仰望到程士诚留有点点青色胡茬的下颔。她撇过头去看顾凝熙摇摇欲坠地要站起,心底烦乱不已。
“伯爷说的是。既然各事议定,我先告辞了,希望明日是个好天气。”陶心荷略显狼狈起身,努力不碰到程士诚地离开原地。
由于角度原因,在对面顾凝熙看来,娘子几乎是从男子腋下钻出来,他想说些什么,却弓身呛咳不停,用识画送上的干净布帕掩唇,间隙瞄一眼,血丝刺目。
陶心荷路过他时,本想目不斜视,然而不留心分了眼神,还是看到顾凝熙眼角咳出的泪光和手中帕子的红渍。
陶心荷脚步一顿,感觉罗袜在鞋内纠缠成团,如同她乱七八糟的心事。
“顾司丞,注意大怒大哀伤身。事已至此,留待日后,将养好自己身子为要。回京之后,我自会找顾凝然算账,你……你快回房歇着吧。”
声音低微含混,与她方才当着另外三个男子时候腔圆字正的发言十分不同,简直不像同一人所说。
顾凝熙还不待回应,就看这抹倩影与他擦身而过,残余几丝馨香气息。
即使不是他所钟爱熟悉的沉水香气,这味道是娘子留下的,顾凝熙也觉沉醉。同时被勾动着忆起,娘子曾经不经意间说过木樨迎春望暖,香气闻之悦人。
所以,娘子本心就是喜欢木樨香,为了他顾凝熙才熏抹了近三年的沉水香啊!
顾凝熙觉得心头又酸又软又暖又愧疚。
几个男子无甚好说,很快各自散去,等着明日上路。
顾二叔回到客房,被娘子问了个意想不到的问题:“宁娘他爹,你说,我把那个姓莫的姑娘接到咱们府上住一阵子,好不好?”
顾二婶这份纠结自有因由。
熙哥儿说了,他要赶回京中拜见祖母,日常起居则还在向阳酒肆中。
他说的是在酒肆里方便安心沉浸整理古籍,完成公差。然而顾二婶哪里不明白,他还是要避着莫七七!
酒肆那种人来人往、寻欢作乐的地界儿,哪里适合熙哥儿这等重病伤患养伤呢?
而且放着好好的自家不住,长期避居在外,顾二婶心疼熙哥儿之外,还想着,另外几家顾氏旁支的碎嘴婆娘们,会不会借此编排熙哥儿坏话。
最重要的,是莫七七她不值当熙哥儿如此啊!熙哥儿的态度,顾二婶这些时日,尤其是今晚听莫七七自来熟的抱怨之后,越发明白,他还是一心在荷娘身上,却不知如何安置照料莫七七,行动之间尽显矛盾笨拙。
所以顾二婶才有了这么个想法,单纯从小姑娘本身来讲,她不讨厌,甚至有时候喜欢听她说些乡里俗事解闷,从撮合熙哥儿和荷娘来讲,她得当仁不让接手才行啊。
顾二叔直觉反对:“是跟熙哥儿有纠缠的那姑娘?接到咱府上作甚。将来熙哥儿收她为妾了,你和熙哥儿未来媳妇怎么处,不好看相。”
“熙哥儿拿她当妹妹,认了义妹的。”
“男人的鬼话,娘子你都多大年纪了,义妹?还真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