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士诚曾经提过, 要请他们出京玩耍,陶心荷当时拒绝了。实在没想到,峰回路转, 今日弟妹过府, 又应下了这桩邀约。
她颇感头疼,任由陶心蔷挽着自己手臂往府里行去,一个指头戳在妹妹侧面脸颊上, 却舍不得用力, 惹得陶心蔷嬉笑着躲痒。
陶心荷轻声训她:“你哥哥愣头青, 你怎么跟着裹乱?你嫂嫂一心保胎,先不说她愿不愿意跋涉到京郊。你呢?还没婆家,而且心思浮动, 别反驳, 你知道姐姐什么意思。”
陶心荷再侧身戳妹妹额角一下,一样没用力, 只是提醒妹妹专心听。走在后面的陶沐贤正摇头晃脑费力辨认路途, 根本没注意前面的姐妹俩在聊什么。
陶心荷悄悄地继续:“所以, 吉昌伯为程嘉和宁娘制造相处机会, 咱们家跟着凑什么热闹, 尤其是你。你们兄妹俩,还替我和弟妹答应, 就更加不妥。届时我们不去, 你哥哥肯定在书院里出不来, 难道你, 一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家, 真就单独出门去?”
“姐姐,你别不去啊!”陶心蔷使劲摇晃长姐的臂膀, 嘟嘴撒娇。
陶心蔷脑中回忆起做客情景。
初见面的吉昌伯和善可亲,对她这个小姑娘尊敬客气有加,一口一个“陶三姑娘”,仔细听她说话,还特意问候了她的脚伤,让陶心蔷感觉心里暖暖的,慌忙起身谢过伯爷陆续赠来的零碎物礼。
伯爷朗笑好几声,连说不值一提,这才将陶心荷为程嘉和顾如宁婚事操忙的事情娓娓道来,陶心蔷对姐姐的认识加深了一层。
伯爷又说了一大通,总而言之,就是夸陶心蔷是个能说善道的好妹妹,必然能劝动陶心荷一同去京郊山庄游玩,不知不觉就将说服的重担压在了小姑娘身上。
陶心蔷对姐姐念叨个没完,抱怨她和宁娘都不说亲事话事人的事情,先发制人,看姐姐自知理亏,垂首不语,便趁热打铁,又撒娇又求情,直到走进陶沐贤院落,话还是连绵不休。
陶心荷多少有些意动,如果不是吉昌伯程士诚主导,她说不定就松口答应了。
做了顾家妇三年多,为婆母守孝整三年,根据孝道礼仪,她和顾凝熙并没有出外游玩过。再者顾凝熙生性闷宅,并没有游山玩水的兴致,陶心荷以为,出了孝,自己也不过就是京城宴席各处打转而已,直到将来生儿育女,更没时间和精力出行了。
但是,嫁人之前,陶心荷当陶大姑娘的时候,二妹、三妹包括弟弟,总是歪缠她,春日踏青、夏日避暑、秋日赏景、冬日猫暖,总能找到理由,求她带着出京,到附近省城县村游玩小住,持续了好几年。
所以,她本身是不排斥照顾、张罗数人出京踏青小住的。
被陶心蔷纠缠不过,她终于说了模棱两可的话:“先送你哥哥进屋,给他灌下醒酒汤,别薰着你嫂嫂。蔷娘有能耐,去跟你嫂嫂说说,看她愿意去不。”
陶心蔷闻言,蹦蹦跳跳喊着“嫂子”冲进屋去,陶心荷歪头看着少女背影,忍不住回想自己十六岁时候的模样,好像是丧母两年多,自己努力绷着脸,生怕出差错,日日战战兢兢掌管全府的内务吧。
她无声轻叹,立定门前,等陶沐贤在下人搀扶下慢慢行来。
陶心荷缓神,冷声训导弟弟:“你怎么带着蔷娘去伯府了?明知府中有妻子在等,你还喝得醉汹汹,明日怎么早起去书院啊?”
陶沐贤傻笑一声,对着姐姐拱手作揖,认错连连,说道:“程嘉对我认错了,说是不晓得那些随从会传信给他父亲,他知道这样不对,说是羞于见我,之后重新找人再介绍到府上来。姐姐,这段时日,没有宵小出没吧?那些汉子是不是多少起了些看家护院的作用?你别生气,好不好?”
“本来就天下太平!京城是天子脚下,哪里来的许多歹徒。陶沐贤,你不要听风就是雨,况且是听了那个人的提醒。待你明日酒醒,快些修书一封给程嘉,不要再引荐人来了,咱们陶府不需要,知不知道?”
陶心荷说是说,手上却不闲着,看仆从将陶沐贤扶到正房罗汉榻上,她以布巾垫手,接过热气腾腾的醒酒汤,舀起一勺亲自吹凉,送到弟弟唇边,喂他喝下。
“嘶,好酸好苦!”陶沐贤咋舌,险些跳起,手舞足蹈碰到了陶心荷,碗中汤汁波动,溅到她端碗的虎口处。
陶心荷虽然吃痛,碗依然端得极稳,用另一手比出“嘘”的手势,提醒弟弟不要惊扰到内房的孕妇。
陶沐贤“唔唔”应声,放低声音问姐姐手怎么样了?
陶心荷将碗递给弟弟,双手交握,摇头示意无事,覆在上头的两根手指尖正好盖在下面那只手的手背处,即使回府来迅速盥净了双手,她也清晰记得那两滴茶液的位置,不偏不倚,恰是此时手指尖点到的小圈。
她蓦然记起,当时顾凝熙手中布巾犹犹豫豫,仿佛是想帮她擦去茶液的动作,然而自己盛怒已极,根本没顾上管如同两颗泪珠一般缓缓从手背滚落的茶液,任凭它们留下逐渐冷却的痕迹。
陶心荷借着手放置在裙上的姿势,轻拧了一把大腿肉,提醒自己不要再回顾上午的细节,一点儿都不值当!
“姐姐,姐姐,哥,嫂嫂同意了,她说行前问问大夫,若是身子不碍事,她就和我们一同去京郊庄子玩!”陶心蔷又大呼小叫跑出来,满面兴奋的嫣红,述说这个好消息。
陶心荷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走向,弟妹的答应令她惊讶,可是再去找洪氏确认,又怕孕妇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