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三十, 又一个休沐日,时序初春,惠风和畅, 天高气清, 偶有向阳花木萌生零星新绿,看着十分喜人。
陶心荷带着晴芳和两名程嘉送来的壮汉出了门。
她要去向阳酒肆。
去见顾凝熙和莫七七。
听过晴芳禀告,陶心荷确信, 莫七七被破/身, 不是顾凝熙所为。正月里, 她与顾凝熙朝夕相处,对于枕边人的行踪,还是颇为了解的。
揣摩着看, 大约就是莫七七突遭不幸, 莫启病危,顾凝熙在初七那日, 等客未至前去亲探时候, 见到兄妹惨状, 不晓得是哪一方提起, 总之是达成了纳妾的共识。
陶心荷思虑再三, 应下了顾凝熙连送四晚的拜帖,这日在外会见, 彻底解去自己心上的疙瘩。即使偶然被陶心蔷发现帖子, 嘟囔着“奸夫□□有什么好见的”, 陶心荷也不为所动, 平心静气地来了。
“顾夫人……啪……啊, 贵客,里面请。”酒肆掌柜的认出了陶心荷, 直觉称呼后看到了对方冷凝的眼神,连忙作势自抽一个嘴巴,继续嬉皮笑脸延迎女客入内。
现下不过辰时,酒肆里已经非常热闹,男女杂处饮酒作乐,行酒令划酒拳百无禁忌。陶心荷轻轻皱了皱眉,不明白顾凝熙怎么流连此处,在同僚间落下恶名,然而她不发一言,心底讪言“干我何事”而已。
掌柜的一路嘴都不停,侧身引路,一眼朝前一眼看陶心荷:“承蒙顾司丞不弃,近日屡屡光顾,小肆蓬荜生辉,顾司丞还应下为我们画一面压堂京郊山水图。若您看得上小肆,常来坐坐,大约四五月间,就能见到成图了,顾司丞的笔墨,那肯定没得说。”
陶心荷淡笑不应,就听掌柜的唠叨,这十日里,顾司丞来了只喝一点点最淡的酒,雅舍里休息整晚直接去上值,好多人都说这是风流表率等等。
行了好一段弯弯绕绕的小路,掌柜的将陶心荷引到后院,此处别有洞天,数间雅舍错落分布,相互以扶疏花木、半透石门隔绝,倒是个清幽所在。
到了中间位置的一座雅间门前,掌柜的示意:“顾司丞将这间包了一整个月,现在已经在里面了,您请进。”
陶心荷请两名男子随从在门外守候,晴芳在前,敲门三声后轻轻推开,陶心荷提裙入内。
屋里是套间样式,左侧放着垂帘,后面说不定是卧榻,正中这间用来待客,明窗亮几,右侧大约布置成了书房,透过半圆垂花木门能看到书案笔墨。
从房门斜角视线望去,靠墙角的是一对大官帽椅,中间夹着一张平角花几。屋子当间的圆桌不大不小,配着四张精巧木圆凳,其中一张,正坐着顾凝熙,他身后几步处,站着识书。
听到小厮轻声的“夫人来了”,顾凝熙放下手中茶盏,看向门口,两个女子一前一后,前面的身着丫鬟服饰,向自己蹲福行礼却未出声,行礼退到一旁,完全显现出后面那位女子。
这人迎光而立,一身绛紫色袄裙衬得她婷婷袅袅,面容被上午的阳光更加晕成不可直视的剪影。
顾凝熙眯起眼睛凝住目光,仔细从来人身形轮廓去判断。
从身高来看应该是娘子了。可是怎么比自己记忆中的瘦上三分?
这人走得近了些,到了圆桌边,主动开口:“顾司丞,认不出来?你一封接一封送帖子,所为何事?”
是娘子那熟悉脆甜的嗓音。顾凝熙慌忙站起,扫视此人上下后,将视线微微压低,定在来人陌生的发髻上某个珠花上,情绪激荡,咽喉像是被堵住,半晌开不了口。
若是以往,他看娘子有时会定焦在她某侧耳垂,有时在翘尾髻的发尾,恰好与单看五官能够看分明的她樱唇位置齐平。今日发型的缘故,他找不到这两处锚点,顾凝熙觉得自己眼神角度不对,娘子也更添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