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笔趣阁>女生>你不是脸盲么?>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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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2 / 2)

陶府门房们正闲聊这场雨算不算“湿年”,就见门外原本无人的石板路上,站住了一位年轻妇人。


其人发髻扁塌,姜黄衣裙沾泥带水,然而眼神晶亮,站姿端容,不是他们家大姑奶奶又是哪位?


门房们忙不迭过来请安,一人向内通传,一人准备安排马车入府。


陶心荷向下人们摇摇头,回身对顾府车夫说:“今日多劳你,陶府却不方便留顾府车马,还要累你,这便回去,向主家复命吧。”她声音微哑,发涩发干,胜在吐字清晰。


车夫扶扶斗笠,偷瞄一眼夫人,听着这话古怪,也只能挠着头诺诺说“夫人,遵命。”


他又回到车前座位,扬鞭催马前,鬼使神差,多嘴问主母:“小的跟主子爷怎么回?”


陶心荷闻言留步,凝神想了一瞬,笑得真心了些许,缓缓吐息,答道:“他若不问便罢。他若问起,就说,我但觉海阔天空,云收雨霁,他要怎样,与我无关了。”


车夫反复念叨“海阔天空”“云收雨霁”,像是怕忘记夫人说的文绉绉的词,驾着马车“得得”远去。


陶心荷目送三年多来她频频出入所乘的车驾渐行渐远,车顶的幄帘是去年五月更换的,车轴有些不灵光,本计划待开春找匠人来调的,马嚼头和马蹄铁倒是年前紧着加固了。


桩桩件件,她都记在心头。今日看到车内备的点心不妥当,她还预备明后日敲打相关下人。


不过从今日起,从此刻起,这些事务,都与她陶心荷再无一丝关联了,无事一身轻松了。


听闻响亮的“姐姐”呼声,一声压一声传来,陶心荷调转目光,便看到嫡亲弟弟陶沐贤,连跑带跳从府门照壁后跨出,微顿四望,然后几步奔到她身前两丈处,才急急刹住脚步,注视着自己,笑出一口白牙。


她也笑了,摇摇头,虚斥弟弟“不稳重。”


陶沐贤喜悦之意溢于言表,“嘿嘿”应声。见姐姐向内行去,才摇头摆尾地跟上,踩着姐姐留下的脚印亦步亦趋。


这是他小时候被姐姐带在身边教养时养成的习惯,被陶心荷训过好几回也不见他改,大了知道收敛,偶尔也会故态复萌。


陶沐贤高兴劲儿不减,却在几步之后,敏锐发现不对:“姐姐,你淋过雨?怎么不换衣服,容易生病的,快进去喝些姜汤!”


言语罢,他急切越到陶心荷前面,对迎上来的下人们吩咐,速速收拾大姑奶奶院子,生炭盆,取净衣,送姜汤。


待说罢回头,陶沐贤想拉住姐姐袖子快些走,就见陶心荷眼角晶莹,唇角上扬,静静看着自己,一副欣慰的样子。


陶沐贤一愣之下,胸脯挺得更高了些,果然得到了姐姐轻声夸赞:“贤哥儿处事周全了。”


“还好还好,就像姐姐说的,我还得多向姐夫学着做学问。“往日里,一夸姐夫,姐姐会更开心,笑得更灿烂。


但是此时,陶心荷没接话,偏过头去。


陶沐贤回过味儿来了:“姐姐,今日是阵雨,怎么偏巧让你赶上了?姐夫怎么没陪着你?你们初五晚上刚走,出什么事了,令你孤身回来?晴芳呢?顾府丫鬟仆从们呢?”


陶心荷抿抿唇瓣,用一句话回应了弟弟的连串问题:“事出有因,待我见过父亲再与你细说。”


陶沐贤便明白,姐姐遇上大事了。


需要爹出面,难道是他顾司丞欺负了人,要搬出老泰山震慑一番?


不对,姐姐不是这样需要借势的人,难道,她找爹说的,比教训女婿的事还大?


看着姐姐侧脸绷起来,陶沐贤知道她打定主意,眼下不会告诉自己的,只好陪在她左右,送她入院回房,与守在此处的娘子洪氏一同,帮姐姐张罗安置。


这里是陶心荷从十岁起便单住的院落,嫁人后,府里也为她落锁留着,定期打扫修整,依然花木俱全,房屋整洁。


她们夫妻刚小住走后不到两日,陈设铺排还没收起,色色齐备。她走进小院正房,环顾四周,就是温馨熟悉的家常样子。


低下头去沉默一瞬,陶心荷重新看向弟弟和弟媳,道了谢,又喃喃一句:“我想吃七样羹了。”


洪氏不自觉瞟了眼刻漏,如今是申时中,正正好下午,在午膳和晚膳之间,最多也就是进些小点心比较合宜,要不,晚膳就该积食了吧。


她刚想提提建议,身边夫君就一迭声应下,吩咐灶房赶紧送来。


没一会儿,陶心荷看着眼前新制成的羹汤,河鱼和芥菜为主材,另有五样寓意吉祥的菜蔬相配。乍一看青白诱人,馥白鱼肉一大块一大块,嫩绿芥菜成丝成段,汤色与盛装的白瓷海碗几乎一致,想必是加了高汤打底。


汤上方冒着缕缕氤氲热气,浓郁香味扑鼻而来,勾得人馋虫复苏。


陶府厨娘手艺一如既往地好,陶心荷已经能想象到这碗汤的味道,嘴里悄悄生出口津。


小丫鬟们围上来,有人用分汤勺将七样羹分装到女眷常用的巴掌大细青瓷圆碗中,有人为陶心荷掖袖、推椅、递匙。


这才是她习惯的日常。车上独自咽泪啃点心的窘况,再不会在她身上发生第二回 。


弟弟、弟媳陪坐在秀巧的罗甸圆桌前,陶心荷依礼让过他们后,慢慢盛起一调羹,入口瞬间,心都熨帖了。


吃相依然端庄文雅,听不到碗勺磕碰之声,然而一勺接一勺,几无停歇,陶心荷很快用尽了一整碗,甚至将新添的第二碗也喝去一半多,让旁人暗自纳罕。


还是陶沐贤嗫嚅说着:“姐姐,还有半个时辰,该开晚膳了。”她才停匙,拈起帕子轻轻点过唇边,然后向着家人眯眼笑起,如同陶沐贤记忆中那般明媚张扬。


陶心荷感觉全身血肉得到了食物滋养,终于各自安好。


不过筋骨疲乏仍在,好像在驱使她尽快躺倒、歇歇睡一觉,她忍不住放松地小幅度抻了抻懒腰。


可她脑子飞速运转,神思无比清明。


写下和离书只是第一步,后续分割事务少不了,父亲大半生都不理会这些,弟弟年纪不大性情毛躁,全需要自己出马理顺。


弟媳洪氏极有眼色,借着撤掉碗碟的时机,拉着夫君告辞,客气留话请大姐修整片刻,一字未提顾府或大姐夫云云。


陶心荷重着少女旧时衣,对镜理云鬓,贴上“人胜”应景,然后踏着雨后湿滑路,一步一步极慎重平稳,如同她的念头一般,去书房拜见父亲陶成议事。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陶沐贤在此处守株待兔,竖着耳朵要听姐姐分说。


陶心荷不以为杵,房中只有父子女三人,她就轻轻拍了陶沐贤肩头一记,事先叮咛一句:“那便不许出声打断,好好听我说完。”


随后,她端坐陶成对面,挺直肩背,垂下视线,看着父亲桌面零零碎碎的木块铁片,淡淡说:“爹,沐贤,我要和离。若他不愿,那便义绝。”


陶成正捻着胡须闭着眼,还分心琢磨待长女请安走后,自己如何继续组装新想出的设计物件,此时闻言,吃惊之下,圆睁双目,手劲一大便拽下两根黑须来,边“嘶嘶”抽气边问:“女儿,你是当真的?你要回府了么?”


陶沐贤直接拍桌而起:“姐姐,我帮你撑腰去!你说,出什么事了。”声调因气愤而尖利刺耳。


陶心荷早知家人脾性,已猜想他俩会如此反应,还是因为这份支持维护倍感温暖。


“别急,我从头说起。”她露齿而笑,眉眼弯弯,安抚地冲两人摆摆手,再放回腹前交握,姿态娴雅,显示出如她所言的“海阔天空”“云收雨霁”。


听罢始末,陶成皱眉:“顾凝熙这人果然不像话。纳妾很麻烦的,我今生最后悔就是这件事,也以此谆谆告诫过他,怎么还犯这毛病?和离的好,荷娘处置得很是妥当。”


陶心荷在长大过程中,慢慢知道父母因为姨娘和二妹,颇有心结,此时听爹提及“纳妾”依然一脸不痛快,倒是没接话。


长辈旧事按说轮不到儿女指摘,但是陶心荷很不理解娘亲当年所为。她三岁时,娘还没有怀上第二胎,生怕陶府断了香火,非要当贤良淑德典范,张罗给陶成纳妾。


父亲本不是风花雪月之人,应付娘亲细腻心思就让他头大不已,不愿后院事务牵绊他研究,撂下“无后宁可过继或者令荷娘长大招赘”的话语。


他被枕边人设计,与娘亲选定的良家清白姑娘□□好,结下珠胎,无奈纳妾,然而有违他本心,差不多一年没跟娘亲说话。


直到二妹陶心蓉出生,娘亲不知是喜是悲,对父亲百般俯就,好歹是和了好,便诞下嫡子陶沐贤。


娘亲将二妹抱到身边,与弟弟一同抚养。陶心荷天生早慧,看尽娘亲夜深垂泪,主动帮忙照顾弟弟妹妹,那时心里还埋怨过父亲冷漠。


因为父亲看到有了男丁,大松一口气,基本不再进后院,完完全全辜负了贤妻美妾,三妹陶心蔷简直是偶然的偶然。


那位姨娘深闺寂寞,女儿不在膝下,一点儿寄托都没有,某日突然舍弃一切奔逃出府。直到两年后,很远的外地某官府才悄悄通报给陶成这位京官同僚,发现了姨娘尸首,是被其奸.夫所杀。


父亲奔赴收丧,看着逃妾遗体几不敢认,被生活折磨的面目全非。回府后,他由此迁怒娘亲当年生事,作为主母又没照料好纤弱小妾,白白背负了一条人命。


娘亲气得大病一场,一直没缓过来,直到陶心荷十四岁那年撒手人寰,临死前还喊着“我没做错,纳妾是世间正理。”


随着年纪渐长,陶心荷越来越懂得了父亲。纳妾就是横插第三人,不论为了什么,夫妻感情都会被破坏,只有程度之分而已。


原以为,顾凝熙受他爹娘恩爱影响,主动向她承诺不纳妾,两人对于夫妻相守相伴是有共同认知的,不同流俗,不以三妻四妾为意,是世间相知相惜的一对异类。


没想到,到底是她错付了。


陶心荷从父亲言语想到父母旧事,又念及顾凝熙变心,轻轻摇头,要甩去这番愁绪。


按耐许久未开言的陶沐贤,见姐姐沉默片刻后摇头,一时不明所以,开腔探问道:“姐姐,不赞同爹的话么?还是另有什么顾虑?”


陶心荷不好直说自己想到了顾凝熙,圆话过去:“爹说到麻烦,我想着还要处理与顾府析产分割,与亲朋交代变故,觉得确实繁琐,所以头疼。”


陶沐贤一拍桌,就要将事情揽过来为姐姐分忧,可是转念一想,论细致论周全,自己逊她多矣,话在嘴里囫囵一番,变成:“我给姐姐帮忙,指哪打哪,跑腿掰扯,我都行。”


陶心荷敲敲额角,扯开微笑,轻“嗯”一声,领了弟弟这份情。


此时此刻,在这间杂乱的书房中,对着至亲,她终于如释重负,肩头轻快不少,漫天的疲累席卷而来,一个小小呵欠脱口而出。


守在书房门外的小厮好像与谁应答了几声,听着仿佛有“三姑娘”的字眼。


陶心荷心事一去,顺势问道:“方才我没留心,听弟妹说了句,蔷娘出府找手帕交玩耍了。是去了哪户人家?”


她转头看一眼窗外,金乌落山,黄昏已至,光线暗了下来,远处来去的仆从们成了飘动的不甚清晰的剪影。


“天色晚了,这丫头怎么还不晓得回府,路又湿滑天又寒凉,是不是该去接她了?”陶心荷操心的脾性时不时冒头。


说罢,听到父亲疑惑地附和“去了哪家来着,确实该接蔷娘了,沐贤?”她跟着扭脸回来,便看到陶沐贤脸上露出一丝局促,低声答道:“蔷娘受邀,到姐夫,啊,不,顾司丞二叔府上玩耍了。”


他习惯之下用了旧称呼,瞄着姐姐神色,迅速改口,以那人官职代称,生怕自己鲁莽触动姐姐情伤。


陶心荷察觉到弟弟的小心翼翼,不知怎地,颇觉好笑,果然“扑哧”笑出了声:“一时改不过口也是难免。沐贤不必在意。”


想必是顾如宁邀请蔷娘过府,她俩结识不到半年,真是投缘。希望自己与顾凝熙和离,不会影响两个小姑娘的交情吧。陶心荷如是想。


陶成的跟班小厮知道主子们在密谈要事,眼下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打扰。


他站在房外五丈多远,高声喊报:“有客到!”这样主子们既能听到他的禀告,也不用担心他偷听了什么信息。


姐弟一同推开书房门,问询来客何人,陶成希望不是要紧人物,那样子女们出面招待就够了。


原来是顾二叔和程嘉联袂而来,据说为了陶三姑娘的事情。


虽然担心妹妹不知发生何事,陶心荷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出面,回到自己院落听消息。


没过多久,陶沐贤就过来转述情由。


今日,两位姑娘本是文文静静地闲聊玩乐,程嘉作为顾如宁准夫婿过府探望,三个年轻人也没避讳,一同在顾家二房用过午膳。


陶心荷这便明白,上午去伯府,为何准新郎官程嘉没有露面了。她还猜疑过吉昌伯是故意为之,此时有点点羞惭,看来是自己小人之心了,确实,伯爷有什么理由特意与她独处呢?


她顺势想到,这桩婚事她不再适合做女方话事人了,待与顾凝熙和离清楚后,还得登门向顾二婶赔情说明白,辞去重任才是。


陶心荷继续听下去,变故出在下午,不知怎么说起武将们的武艺来,两个姑娘非要程嘉教授简单拳脚,结果蔷娘操练不当,扭伤了右脚。


大夫已经看过,给她包扎好,开了药,建议三五天内不要挪动病人。


因此,当家的顾二叔和肇事的程嘉,就一同来解释加请罪了,据说顾如宁看着好友疼到呲牙咧嘴的样子,已经哭成了泪人。


事已至此,没别的法子,只好让蔷娘在顾家二房住个几日了,陶沐贤夫妻即将过去探望,送些女孩儿家必备用物和伴手礼品,总不能白吃白喝别人家。


陶心荷忧心忡忡,想要一起去看看三妹,就在这时,晴芳找过来了。


晴芳是从莫家小院回到顾府,知道了姑娘留下和离书,带着主子爷的殷殷嘱托,再次劳累车夫将她送回陶府来的。


陶心荷想过,和离后,顾府原本的下人她一律不带,陶府陪嫁过去的仆从则分情况对待,晴芳肯定得要回来,自己还要帮她择户清净人家嫁出去。


晴芳满脸疲色,跪在地上说有隐情禀报姑娘。陶心荷知她定是劳碌了一天,感同身受,让她先歇口气吃点东西,再说。


至于自己,只好打消外出念头,打发陶沐贤问候蔷娘。


然后,陶心荷以想听又怕听的矛盾心情,等着晴芳口中的这一天,等着有关顾凝熙和莫七七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正月初七被称“人日”或“人胜节”,传说盘古开天辟地后,女娲从初一开始,依次造出了鸡、狗、猪、羊、牛、马等动物,直到第七天出现了人,所以这天是人类的生日,节日习俗是带“人胜”(一种头饰),吃“七样羹”、登高赋诗(搬运自搜狗百科。)


七样羹也称“七宝羹”,在人日食用取吉兆,各地物产不同,所用果菜不同。本文里,小作者参考过百度百科后,斗胆让荷娘喝了河鱼荠菜汤。


今日腊月十九,诸事皆宜,借着河鱼芥菜汤的口彩,小作者来来:祝各位宝贝天使读者朋友们,年年有余岁岁平安~接财接福笑口常开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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