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心荷这便安排打点送回娘家的各式礼物,顾凝熙时不时插话:“荷娘,岳父比妻弟高三分还是矮些来着?”“岳父没有蓄须,对吧?”“我应该与他们谈些什么?万一叫错了称呼怎么办?”
欣赏了一阵顾凝熙的紧张烦乱,她笑吟吟敷衍过去,直说“都是自家人,怎么会为难夫君呢?”终于将扰人的夫君送出府去,安心回府等候他的亲眷——顾家二婶造访。
坐在花厅,一时没留意,陶心荷端起半冷茶盏抿了口,苦得吐舌头,这才细看,发现自己拿错了夫君那盏消食茶。
她忍不住摇头笑笑,流光真是实诚的紧,自己悄悄暗示给爷的饭后茶里多放一两根苦丁,这丫鬟就加了半盏子的量!
方才夫君居然忍住没吐,还咽了下去,可惜自己当时没留意,不然定要细察他神色,想必有趣。
陶心荷边想,边轻轻将茶盏盖上,推开,换回自己那杯山楂花蜜茶,酸甜适口,慢慢喝尽。
哼,下次顾凝熙要再惹自己生气,就还给他泡苦茶汁子,左右苦丁也是清热祛湿的,喝不坏人。
想到此处,陶心荷得意起来,轻笑出声,紧接着又打了个呵欠,不由得按掐眉心,开始盼着二婶快些来,要不她就撑不住睡过去了。
顾二婶来得很快,还带着唯一亲女顾如宁。
母女长得七分相似,单论五官,胜过中人之姿的陶心荷。不过谁也不会没事跟亲戚比美便是。
见到陶心荷,没寒暄几句,顾二婶就急急问道:“荷娘,你见得世面多,听说过吉昌伯么?”
陶心荷没提防听到这人,有些诧异地点点头。
看看殷切的二婶和含羞的堂妹,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反复斟酌话该怎么说:
“吉昌伯爷姓程,名士诚。世代忠烈,祖父、父、伯、兄、弟都死在战场上,家中女眷有因病过世的,有改嫁离府的,总之如今偌大伯府,就伯爷一个程姓人。听说伯爷为人谦和,彬彬有礼,没有一丝武蛮鄙薄之气。”
陶心荷眼看自己越说,顾如宁越喜笑颜开,扯着亲娘的袖子摇来摇去,一副春心萌动的样子,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犹豫一瞬要不要避开未婚少女,然而转念一想,又硬着头发说完:
“但是,程伯爷今年三十有二,年纪似乎大了些。他妻子早逝,有人说伯爷命格硬。他二十五、六岁那年上战场回来之后,就遣散了三房妾室和所有通房,到现在身边一直干干净净。”
顾如宁笑嘻嘻插话:“伯爷也无亲生子嗣呢。”
陶心荷皱起细眉,脸朝二婶,语气再压低,又恳切几分:“我听了些闲话,说是伯爷他在战场伤了根本,不能,嗯,不能敦伦。二婶要为妹妹考虑清楚才是啊。”
顾如宁听懂了,但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在娘亲和堂嫂面前表现出来,停顿了一下才抬手捂脸,跺脚娇嗔“嫂子!”
顾二婶轻拍女儿一下,嘟囔一声“别添乱。”然后换成正经脸色,对陶心荷道:“荷娘,多谢你,说得比我们知晓的还详尽。这样说来,我们宁娘与程伯爷家结亲,不算太高攀吧?”
陶心荷不禁怀疑,是自己没说透么?
吉昌伯程士诚,他不能人道啊!
看二婶和堂妹的样子,还想着与这人结亲?这是为何?
她忍不住单手支颐,闭上了眼,用另一手揉了揉额角,随意“嗯”一声,颇感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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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姑爷到!”
伴随着陶府小厮向里传话的响亮喊声,顾凝熙边缓步向内,边再一次低声嘱咐身边人:“识画,待会记得悄声告诉我,来人是谁。”
说着他又整整领口、袖口,悄悄调整吐息,努力按耐紧张的心绪,觉得现在比自己当年入殿殿试时、洞房花烛夜那两次的心跳都要快上几分。
“下奴识书,爷放心,下奴寸步不离,您就只管大大方方进吧。”
顾凝熙依言,昂首挺背前行,果然不负酸书生们暗地夸赞的“顾司丞美姿仪”,一派潇洒风度,惹得路边行礼的小丫鬟们暗自红了脸。
走进陶府花厅,感受着融融暖意和柔柔香气,顾凝熙看到一名蓝袍男子负手站立,好像在默默看着自己。
先行在唇角挂上礼貌笑意,顾凝熙借着识书凑上来为他解大氅的契机,低头侧耳等答案。
稍后,他复站直身子,拱手过胸,行个平辈礼,其实是抬举了对面之人。然后语气亲热地说:“沐贤,劳你等候了,预祝小年吉祥。”
陶沐贤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淡淡叫了声“姐夫”,敷衍着抬抬手算回礼,懒得计较没被认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