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血腥味没过海风里的咸腥, 起初的欢笑声变成了慌乱的尖叫。
人群在逃离执刀的疯子,唯独那个穿着纯白色t恤的男人向着疯子冲了过去。
“季以川——!”
倪言硬生生地将自己从回忆中抽了出来,顾不得别的向着他跑去。
这陌生的国度, 她连救护车和报警电话都不知道。
她只能朝着人群大喊:“call the ambulance and police!”
季以川比疯子高大许多,他似乎也学过一些格斗技巧,仗着自己的力气迎着尖锐的刀扑过去。
刀尖无限接近于他的眼睛,那双眼却连眨都没眨。汗水从额角淌下, 身下是持刀者疼痛的呐喊声。
打掉那柄刀之前,疯子用了最后的力气刺向了季以川, 季以川躲过了要害, 手臂却还是被刺中。
鲜血在一瞬间染红了他的白t, 像墨水一样晕染开。
顾不上伤口,季以川用膝盖顶住疯子的背部,将对方压在石子路上, 边上这才有人上前一同帮忙,控制住了行凶者。
倪言跑得急,最后一步时脚尖被地面的凸起绊倒,滑着摔倒在地。
爬满了沙砾的手掌心又多出了石子印,她抬起头寻找季以川。
一滴滴的血落在她前方的路面上,季以川转身走过来, 扶起倒在地上的倪言,沾血的手微颤。
季以川检查了一下她细细的伤口:“去清洗一下。”
倪言的思路一时拐不回弯,怔怔地盯着季以川。
远处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此起彼伏,连救护车都来了好几辆。
倪言抬起头,眼睛微瞪:“你赶紧上救护车。”
季以川看了一眼自己伤口的位置:“出血不多。”
倪言憋着一股气,二话不说掀开了他的短袖:“什么出血不多,这伤口那么深……”
刀刺得不浅, 虽然没有深到见骨,但已足够让倪言升起一种不适感。
她的目光向下挪了一些,瞥见他手臂内侧的一道疤痕,很长的一条。
倪言蹙起眉头:“这是怎么伤的?”
她一边问一边拉着季以川往救护车的方向走。刚才她粗略扫了一眼,救护车的数量足够载上他。
季以川伸手拂下了衣袖,遮住两道伤口,淡淡说:“以前不小心伤的。”
坐在救护车里,倪言还是盯着他瞧,足足三分钟后,一直看向别处的季以川才转回头与她对视。
倪言问他:“你就没想过你可能会有危险吗?”
伤口做了简单的止血,季以川一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地坐在那。
他说:“来不及想那么多。”
倪言这时想起了林则睿。
她想起了他曾说过的话。
他说季以川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人,凡是无关他利益的事,他都不会做。
可这件事和利益连边都沾不到。
倪言的喉头哽了哽,低下头缓和了自己的情绪。
她说:“没有把握的不要上,你的命也很重要。”
闭上眼,耳边全是混杂在一起的鸣笛声,刺耳又急促,听得她心烦意乱,像是在催命。
一闭眼,眼前浮现的都是三年前倪安平倒在血泊中的模样。
他满心满眼欢喜地捧着的蛋糕倒在一旁,早已没了原来的形状,草莓被压进了道路的缝隙中,奶油混合着鲜血。
那个时候,也有一个不知名的男人像今天的季以川一样,不顾自己的安危和持刀的疯子搏斗。
但那时的倪言根本没有办法去顾及那位英雄。
她眼睛里看到的只有倪安平,那个总是笑呵呵的弟弟。
他还是背着书包、做着广播体操的年纪,却再也没有了以后。
她遮挡不住倾倒在倪安平身上的雨水,看着早已没有意识的他,手足无措地嘶哑喊叫。悲痛万分的崩溃哭声回荡在那天的街道,雨水浸没她的眼睛,她什么也看不见,耳边也是这样的鸣笛声,催着安平的命。
有人说,那条路上的地砖缝里还能看见那日倪安平的血,有人说仿佛还能听见女人的哭声。
倪言最不愿意回想的事,此刻像海浪滔天涌来。
她紧紧捏着拳头,面部肌肉紧绷,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最可笑的是,那杀人凶手竟然是一个精神病人,在无法控制自己意识的时候对行人进行无差别攻击。
那些鸣笛声没能救回倪安平的命,也没能带走凶手的命,他只不过被困在了一个医院了此残生,长长的一生。
闭着眼,倪言的眼皮颤动着,胸口像是喘不过气,每一次呼吸都会抽痛一遍。
一只手握住了她捏紧的拳头。
倪言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季以川侧着脸,用掌心的温度在安抚她。
车的前方就是医院,救护车依次停下,伤者被抬下车。
医院里忙作一团,季以川的伤口得到了简单的处理,只怕是又要留下一道疤,多一条功勋。
倪言愣了下,视线望向他袖口里的长疤,片刻后晃了晃自己胡思乱想的脑袋。
原本在马尔代夫要进行的许多水上娱乐活动被迫放弃,静养的同时也要去做人证和笔录。
听说伤者的伤势都得到了控制,没有人将会在这场事件中失去生命,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那穷凶极恶的歹徒是对生活失去了希望,想报复社会。
倪言躺在酒店外的躺椅上,望着头顶的树木巨叶。
结局与三年前的事真是大不相同。
没有人死亡,凶手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倪言的双唇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看着树叶夹缝中的天空。
忍不住想问——
老天爷为什么偏偏要带走倪安平的性命?
倪言站起身,推开门进到房间内,季以川正在睡梦中。
倪言走到他的床前弯下腰,皱着眉头凑近了看他的脸庞。
原来他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样的人。
他怎么会是利益至上呢,他分明有侠义。
倪言坐到摇椅上,慢悠悠地晃着椅子,注视着他。
季以川好似让她的生活变得安定,实则却是搅乱了。
她的一些坚持,在心里土崩瓦解,只是她不能表露出来。
那个时候,是林则睿安慰了倪言,也是他坚持地给倪言过生日,帮助她走出阴影。
他告诉她,很多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改变,怨恨着自己过一辈子并不会解脱。
不如放过自己。
倪言昂起头,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叠在一起悬在身前。
这天花板那样白,白得像季以川那日的t恤。
她回过神发觉自己又在想季以川,抹了把眼角的湿润,走到屋外吹风。
一趟本不是蜜月的蜜月旅行回来,好似一切未变,又好似变了许多。
蜜月之后倪言和季以川的戏台暂时得以休息,该走的流程走了,该骗的人骗了,他们回归到自己原本的生活中。
倪言一边准备视频一边继续学习西语,为11月的考试做准备。
倪言听秦冉说,从云南回来后,她和邹雨宁分手了。还义愤填膺地说旅行根本不能增进情侣感情,只会成为感情的照妖镜。
即便是有许多高中大学同学在他们之间充当和事佬,他们还是吵得撕破了脸。
感情的照妖镜吗?
倪言的余光瞟向软木墙上贴着的照片,那是在马尔代夫时季以川给她拍的。
她喜欢那张她随着风去追帽子的相片,便洗了出来。
现在倒好,成了她想起季以川的物件。
秦冉问她要不要去上海玩几天,去d乐园放松心情,倪言应了。
她没有把林则睿放在心上,没有把他当做一回事,自然也就不会害怕碰巧遇见他。
乘坐高铁的路上。
“我们攒钱去马尔代夫玩吧!”
前座的情侣激动地规划着未来。
倪言低头玩着手指,哑然自笑。
她还真是又想起季以川了。
杭州下着雨,上海也不能避免阴着天,路面积着水。
倪言轻车熟路地打车到秦冉的住所,一开门就看见红肿着双眼的她。
“言言——现在我们都是单身狗了。”她带着哭腔扑倒在倪言怀里。
倪言怔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你想清楚了不要复合了?”倪言问她。
秦冉点着头:“嗯!坚决不复合。”
倪言深吸了一口气放下包,举起她的双臂摇晃:“ok,那就把他忘了,多想点开心的事。想吃什么?我请客。”
“想吃火锅。”
“出发。”
原本只想在上海待上一天的倪言被秦冉软磨硬泡着要求再住一晚。
鉴于秦冉刚失恋且还伤得不浅,倪言答应了。
第二日倪言陪着秦冉去d乐园玩了一天,没有买到她想要的玩偶又不高兴了一阵,倪言给她买了鸡腿才作罢。
第三日一大早,秦冉神秘兮兮地说要带倪言去一个地方。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是一个茶室。
走进茶室一问,今天被包场了。
倪言刚想走,秦冉拉着她说:“别走啊,是许锐包的。”
倪言愣了下:“谁?”
“许锐啊,你不会不记得了吧?你的副班长。”
倪言看着秦冉,有些莫名其妙。
秦冉解释道:“大学同学聚会有林则睿你肯定不会想去,那高中的你总可以赏个脸来吧?再说了,我们现在单身,万一和高中暗恋的人再续前缘了呢?”
秦冉说错了。
比起大学的,倪言更不愿意去的是高中同学聚会。
大学的倪言在学校里的成绩平平无奇,可高中的她不同。
在省重点中学的她也是佼佼者,身为班长,一直是老师口中的模范生。
倪言知道她曾经的同学都发展得很好,见他们等于是面对这几年来失败的自己,所以她一直不怎么和除了秦冉以外的高中同学联系。
他们多数知道倪言现在是自由职业,不差钱,但在他们眼中这职业听着不够上档次。
倪言是什么样的人。
倪言是即使心底自卑,表面也要装酷的人。
装作不在意他人的言语和目光,甚至会骗过自己。
秦冉和倪言拉扯的功夫,从屏风后走出来了许锐。
“倪言,你终于来啦,快进去吧,大家都等着呢。”许锐笑得很开心,紧张又兴奋地看着她。
倪言一下还没认出许锐,愣了会儿被秦冉推着向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