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充斥着硝烟味,塞拉联系不上斯帕纳、爱莲娜老师、马丁、正一、安娜、多多良、周防尊、草薙、宗像……和白兰……
与她有关的人不过两手而已。
塞拉连接上了一颗幸存的卫星,但通过卫星,她看到的却是一颗伤痕累累的星球。
欧洲部分被削去,碎裂成黏连的几块,以霓虹为中心往外扩散,像是被某种高能量炮弹射击过一般,坑坑洼洼。
称不上世界毁灭——虽然离那也只有一步之遥,但对塞拉来说,她的世界,她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已经完全消失。
异能铺展开来,一刹那感官被推至顶峰,塞拉从未如此放肆地使用异能力,然而即使这样,她感知到的也只有——
一颗小小的、血色玻璃弹珠。
伸出手,远处一道流光划来,鲜红的一点停留在塞拉手心。
这是安娜的血凝结而成的玻璃珠!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塞拉的大脑,她看到多多良在天台被枪/杀,周防尊的手环碎裂,力量暴走……
一幕幕场景走马灯般划过,定格在拿着备用手环递给周防尊的宗像礼司脸上。
手环没来得及戴上,达摩克里斯之剑先一步掉落了。
人们奔跑、尖叫着,躲避不知为何而来的灾难,但一切都是徒劳——
可怕的连锁反应出现了,不仅是第三王权者,最接近的青王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也开始摇摇欲坠。
这就像一个信号,自「王」出现以来,所有人一直一直在担心的最糟糕的事态出现了。
七王堕剑……
除了塞拉所在的实验室,霓虹全岛覆没。
连最稳定的白银之王都无法阻止在连锁反应下达摩克里斯之剑的下坠,黄金之王的力量爆发了一瞬,笼罩了大半个霓虹,但却在某一刻,他的力量如同冰雪般消融。
透过女孩的视角,塞拉如同亲眼目睹一般看了整个过程,小小的血珠似乎连通了两人的感官,女孩深入骨髓的恐惧也一丝不落地传了过来,塞拉想要拍一拍安娜的背,或者抱一抱她,可她能做的只有握紧了手中浑圆的玻璃珠。
在最后,她看到荒无一物的大地上,女孩倒在地面上,银白的发丝散落,头顶出现了一把崭新的——
达摩克里斯之剑。
新生的赤王跌跌撞撞地在断垣残壁之间行走,连鞋子落了一只都不知道,她哭哑了嗓子,叫喊着熟悉的名字,希望有谁能回应自己……塞拉还听到有自己的名字。
但是没有任何人能够回应她。
最后一幕,是安娜跌坐在地面上,流干了泪水的红瞳直直地望向玻璃珠。
“救救大家……塞拉姐姐。”
新生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没有掉落。而是和它的主人一样,逐渐消散了。
铃兰还怯生生地缀在塞拉身后,她不知道塞拉拿到那颗珠子后发生了什么,只是忽然觉得浑身一冷,忍不住蹲在地上,不敢直视几步之遥的少女。
凌冽的气息席卷,收敛,塞拉看上去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铃兰吧。”塞拉重新调出终端上的卫星图,忽然转头询问——铃兰现在只是远远地跟着她,不敢上前。
闻言她显然吓了一跳,“是……是的……”
她小声地说,“白兰大人让铃兰去那个实验室。”
塞拉收回目光,果然,这个世界的铃兰,恐怕早已不在。
“没错哦,就是塞拉酱想的那样。”
久违的甜腻声线,像是毒蛇缠绕上塞拉的脖颈。
“这个世界线的铃兰已经死在了车祸里,你遇到的是来自我的世界的铃兰哦。”
“然后你让她接近我,把我拖延在实验室里。”塞拉转头,看到了两个白兰——一个刺青在左眼眼下,短发,一个刺青在右眼眼下,长发。
回答她的就是刺青在左边的那个——也是另一个世界线的白兰。
塞拉目光移到那个另一个身上。
他眼下的刺青是她亲手纹上,他的长发是因为他觉得塞拉喜欢,他曾经用心脏向她起誓永远。
但是他如今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总是束成一股放在胸前的长发披散,脖子上多出一个项圈。
他双眼紧闭,漂浮在塞拉熟悉的培养罐中,面中带着传输氧气的面罩,不时漏出的气泡表明那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是不是很棒,另一个世界的我……”白兰托腮,“我给他重新取了一个名字,以免塞拉酱搞混我们两个哦。”
“他现在叫做ghost……”
“你开发了他身上植入的异能装置。”塞拉只是瞟了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兰当然是是第一个接受她人体试验的个体,把人体改造成能大量容纳能量的「匣子」……这是一个安全的项目,毕竟已经有王权者案例在前。
王权者在被选中时,石板会改造他们的身体,同时赋予他们高密度的能量。
而塞拉做的是将能量压缩后改变其结构,让人体也能适应,而为了弄明白王权者的身体改造方向,塞拉还拜托周防尊借给她一点身体组织。
在最小的改变人体的情况下使其容纳最大量的能量。
几次试验后,塞拉就将白兰体内过密的能量抽离,保持在了一个普通的水准上——
不是实验失败了,而是在实验过程中他觉醒了异能……这与塞拉一开始想要检测普通人类极限的设想不符,只能将实验搁置。
现在他体内重新出现了那样高密度的能量……而且因为抛弃了多余的人体机能,塞拉能看出罐子里的白兰身躯逐渐变得虚幻,这是能量密度过高的缘故。
这样下去,无疑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塞拉自身缺乏武力值。
而人鱼已经被用在了铃兰身上——女孩在白兰来了之后就躲到了他身后,悄悄露出一只眼睛看塞拉。
而且她也不知道平行世界的白兰有什么能力。
虽然即使他什么能力也没有也能轻松碾压常年泡在实验室的塞拉就是了。
“意大利、霓虹……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白兰上前一步,短发微微飘动,“塞拉酱要不要和我走?”
“我的那个世界,斯帕纳、小正……他们都在密鲁菲奥雷哦,塞拉酱不想见他们吗?”
风吹过,带着硝烟和铁锈的气息,像是焦糊的锅底,有什么细碎的尘屑飘到塞拉眼前,似乎被致密的睫毛挡住,可依旧模糊了视线。
塞拉忽然勾起唇角,苍致的脸上出现一个有些夸张的笑,“那白兰呢?”
“不,ghost呢?”
白兰笑着看她,没有回答。
“塞拉不觉得不公平吗,只是因为运气好,碰到塞拉的才会是他。”
“六兆亿个平行世界的我们,明明都是一样的……”白兰缓步往前,“为什么偏偏是他?”
他眼前似乎出现了这个世界的自己在见到「他」后那个笑容。
“你会死哦。”
平行世界的他们能够互换想法,但他还是问了出来。
他已经为这个精心挑选的自己准备好了将来的去处——复仇者监狱,当然,是他的那个世界。
“这种情况,也算有所预料吧。”长发的好处是能挡住更多的表情,这个白兰的刺青在右眼下,他轻轻抚摸着那里,似乎在抚摸他的爱人。
“只是我没想到,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能做到这种地步。完全败给你了呢……虽然想这么说……”
他语气浅浅,没有懊恼之意,反而嘴角带笑,“但我知道……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塞拉都会来救我哦。”
“这样不会动摇的信任,你应该不明白吧?”
“嘛,也是,别的世界的我,是连小正都会背叛的人渣呢。”
他表情没有变化,然而却捏碎了手下的桌角。
“这是塞拉最喜欢的桌子之一。”
“那么在我的世界,想来会有完全一样的桌子……”他冷笑,“而且,没有裂痕。”
“不过你真的确定,塞拉会来救你吗?”
“哪怕你也是毁灭世界的元凶之一。”
“哈哈哈!”这个白兰大笑起来,“不被塞拉酱理解的话,也而是没办法的啊,毕竟……毁灭世界这个提议,实在太有趣了啊。”
“但是,完全不担心哦。”
他笑出了眼泪,慢悠悠地擦去。
“塞拉酱啊,虽然看上去冷冷清清的,好像谁也不关心,谁也不在乎,但实际上只是有点懒散罢了。”
“因为不一样,因为太聪明了,所以大多数人都会害怕她……他们绞尽脑汁猜测塞拉酱的想法,却很少把她当做自己的同类,所以他们很难发现。”
“塞拉酱,不会拒绝别人。”
“他人揣测塞拉的想法,而塞拉永远回答他们「好的」、「是的」,无限地包容世间的蠢货们。”
“只要向她求助,无论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还是刚刚认识的熟人……哪怕只是流露出一点求助意思的、从未见过的小女孩,她都会一视同仁地给予帮助……是不是很耳熟?”
“她就像无私的神明一样呢。”
说到这里,这个白兰收敛了脸色,露出几分阴沉来。
“但是这样的帮助如果太多的话,就会被当做廉价的东西。”
“塞拉酱的出手怎么能是廉价的呢?所以……我要好好把关才行。”
他指尖点在唇瓣上,近乎虔诚地去触碰眼下的刺青。
“她应是我一个人的神明。”
“而神明,一定会来救我。”
“要打赌吗?塞拉会救我,哪怕我毁灭世界。”
“好啊……”白兰听到自己这么回答,“那么就请这里的「我」——先点燃你体内的火炎吧。”
他能感觉到,仿佛心脏被攥紧,无边的黑色淹没他,让他难以呼吸,这种名为「嫉妒」的情绪。
任何世界的自己都不是省油的灯,他知道这点,也知道这个白兰的话都是在挑动他,但他依旧无法抑制地想——
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本质上,他们都没有差别不是吗。
“不是一样的啊……”塞拉轻笑,“你知道吗?某一朵玫瑰之所以特殊,是因为那是属于我的玫瑰。”
“而且这种问题,是没有答案的吧。为什么偏偏是某个人,患上绝症的人会这么想,中上大奖的人也会这么想,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只能是命运二字。”
“命运……可是难以量化,捉摸不透的存在啊。”
塞拉的目光悠悠地投向远方,“是你说的吧,六兆亿个世界里,只有我一个塞拉。”
“换成是你,真的能把握住这唯一一条世界线的命运吗?”
白兰无法回答,正因为见过太多的可能性,知道世界线的脆弱与易于打破,他才没办法保证。
“可是他也没有把握住呢……”转头,他嘴角又带上了弧度,“这个世界的白兰,可是在堕剑的事上帮了大忙。”
“毁灭世界这种事,也是能够原谅的吗?”
塞拉微微一怔,心底泛上「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次笑起来有些无奈。
“只有无可弥补的错误是不能原谅的……”她拢住飞舞的发丝,发现自己居然不是那么生气,“但是,只要我还活着,这个世界就还有救吧。”
这种自傲、目空一切的话说出来,她竟然还带着一点笑意。
“怎么样?如果真的要毁灭世界的话,最好的办法是先杀了我哦。”
“你是觉得我不会对你动手吗!”白兰眯眼。
这话一出,最先站不住的是默默倾听的铃兰。
“白兰大人……”她抬头,看到塞拉依旧是实验室里那种她见过无数次的表情。
轻描淡写,令人有种奇特的安心。
她咬牙,一下蹿了出来,挡在两人之间。
“白兰大人!”
“请,放过塞拉姐姐吧。”
她近乎是祈求,体内的能量微微发烫,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身体在颤抖,矛盾的想法撕扯铃兰的意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铃兰……”过了漫长的几秒钟,白兰一手撑住额头,捂住大半张脸,“回去自己领罚。”
他伸手挥开女孩,大踏步上前,捏起了塞拉的下巴。
“既然塞拉小姐怎么自信,那就拯救世界给我看看吧。”
“顺便一提,根据我那里的小正的计算,世界被拯救的概率,也是六兆亿分之一呢。”
“当然,如果你哪天放弃了,密鲁菲奥雷的大门也永远敞开。”
只不过到时候是什么待遇就难说了,一旁本世界的白兰还被泡在培养罐里呢。
——
塞拉不仅仅是嘴上说而已,在刚才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想到了接下来要怎么做。
她首先回到了实验室里。
披着白大褂的少女身形单薄,她一头如云秀发松松披散,卸下了多余的、会打扰她和石板沟通的东西,包括磁卡、手表、终端等等,塞拉赤足踩上实验室冰凉的地砖。
德累斯顿石板上方的玻璃罩被打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大约二十公分深的液体。
玄奥的符文明明灭灭,塞拉知道这是石板开始回应她的标志,石板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了。
液体不是单纯的透明,反而流光溢彩,里面混合了不少放射性的碎屑,塞拉一脚踏入这一片平静的水池,搅起层层叠叠的波澜。
她趟水走到了石板的最中心,躺下,液体浸湿了她的白大褂,沾湿了她蓬松的铂金色长发,没过她微微凸起的锁骨,逐渐就要漫过她的鼻翼和眼瞳。
轻柔的力量推开了闪烁着的液体,塞拉就像落入了一个无比温柔的怀抱,又或者回到了母亲的zǐ_gōng ,在羊水的包裹下懈怠地放松。
身体上的放松必然会连带降低精神上的警惕。
哪怕是塞拉,也在某一次眨眼时忍不住延长了一秒,然而当她再睁眼时,眼前已是一片漆黑。
只有一个白发的女孩儿站在面前,她的脸庞荧光闪烁,面无表情的样子很像第一次见面的安娜。但塞拉以自己多年的面瘫经验来看……这个女孩,不是人类。
“德累斯顿石板?”
女孩颔首,“很高兴见到你,塞拉。”
“果然,你是一个独立的意识体。”
塞拉想要换一个姿势,却浑身都暖洋洋地舒服到不想动。
就好比在冬天清晨被束缚在被窝里的身体。
“嗯……”她凑近了塞拉,“能看出这点的人不多……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克罗蒂雅以外,只有你。”
沉重的困意不断增加,塞拉要很努力才能维持自己的眼皮不耷拉下来,仿佛有什么包裹住她的意识,带着她不断往下、往下……直到沉睡在海底。
她猛地睁开眼,控制着不断下沉的躯体,伸手抓住了眼前莹白的女孩!
她绝不能这么睡过去……像是无数碎片散落,塞拉又一次睁开眼时,熟悉的实验室天花板出现在眼前。
身体依旧被泡在冰凉的池水中,而那个在梦境中出现的女孩居然出现在了现实中!
起身,带起一阵水声,塞拉直接伸手,捉住了女孩。
“挽救命运的方法是什么?”
【鸮鸟尖啸命运的金线被重系千兆分之一以外的奇迹她不是蝴蝶而是飓风本身】
如今看来,三轮一言的预言诗里没有一句是废话,鸮鸟代表塞拉的智慧,也是一切的开端,之前那个白兰说过在六兆亿个世界线里塞拉是唯一,她的出现本就称得上奇迹,说她是「飓风」,显然是指是在她的影响下白兰毁灭了世界。
也可以说是她间接毁灭了世界。
那问题就出在「命运的金线被重系」这句上了,「重系」,只有原本系上了、断开了,才要重系。
所以从一开始,阻止世界被毁灭的方法就不存在!
塞拉确实被选中了……被选中了在世界毁灭之后来拯救世界!
“世界基石……”石板顺从地飘向她,银白虚幻的发丝落在塞拉脸庞上,没有任何实感,“另一个世界的白兰·杰索毁灭世界的方法其实是破坏了这个世界的世界基石。”
“七位王权者本就和基石相连,他们的命运和基石息息相关,理论上不该同时堕剑的。”
“但是,那个白兰带来了一种能够克制世界基石力量的东西——七三射线。”
“王权者的力量被消融,他们无法承载达摩克里斯之剑,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塞拉微微点头,坐起身来,带动水波荡漾。
七三射线,听起来和她克制石板的方法相似,但应该是更加霸道的射线。
“那么我只要修补世界基石——也就是你,理论上就能阻止世界滑向毁灭了对吧。”
“没错……”
“但是那样的话,已死之人不会回来。”
石板微微点头,少女发梢滴水,此刻垂眸沉思,碧绿的瞳孔不自觉地收缩。
“一定有其他方法……比如倒转时间线……”塞拉咬了一下舌尖,瞄向不发一言的石板,“我要多多良活着,大家都活着。”
“那样会很辛苦,而且真的有必要吗,重置世界线比修补世界基石难得多。”
“有必要啊……”塞拉站起身,从冰凉的水池中走出,“对我来说,他们就是全世界。”
“剩下的,不过是顺带。”
“你真是矛盾的人,明明在救助世人,却没有一丝慈悲之心。”
塞拉动作顿了顿。
“但是,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