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
傅见微写着作业,听教室后面传来响动,回头见是薄耘和荆荣在打闹,就没去拉架,只是好奇又关切地看着,然后听到了他俩的对话。
傅见微愣了愣。
他在此前没见过“gay”这个单词,也不知道“弯了”是什么意思,但荆荣说了“喜欢男的”四个字,又做了那一系列举动,傅见微结合上下,猜出来了。
傅见微知道同性恋,村里有过这事儿。俩男的,一个三十多,单身,一个五十多,结了婚,有儿有女。五十多的那个,家在他叔房子后面,只隔了俩院子。
三十那个是村里出名的“娘娘腔”;五十那个倒是都说“老实”,外貌一看就“憨厚”。但长久以来村民们倒也没把“娘娘腔”往同性恋上面想。
被人撞破的时候,这俩正在玉米地里做恶心的事情。
一开始,是五十那人的老婆察觉出端倪,但她误以为老公是和村里的寡妇有染,偷偷跟去捉奸。
谁料一盆狗血泼下去,跳出来的除了她老公,只有另一个男的。
这事儿在村里沸沸扬扬,甚至还传到了临近的村里乡里。大家像过年一样热火朝天地议论,眼神和语气里既好奇又鄙夷。
很多小孩儿在家长的默许下到“娘娘腔”的家门口吐口水、大小便。
“老实人”倒好,他老婆向来彪悍,村里人不敢惹,而且他老婆到处跟人解释,说他是被“娘娘腔”勾引的,只怪“娘娘腔”。
大家一寻思,这很有道理。
有一天,傅见微进山里割猪草,忽然听到微弱的呻|吟声,吓了一跳,往回刚跑两步,听到那声音很轻地叫自己名字,有点儿耳熟。他停下脚步,犹豫一阵,双手攥紧竹筐肩带,小心翼翼地过去探头一看,竟然是“娘娘腔”。
“娘娘腔”好像是被打了一顿,鼻青脸肿地倒在沟里,头上身上都是血。
傅见微不知道他怎么会认识自己,明明之前没接触过。
他看出了傅见微的疑惑,虚弱地解释:“我和你算是表远亲,你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
村里谁跟谁沾亲带故都不奇怪,傅见微“哦”了一声。
但总之,这情况傅见微就不能当没看见了。他只好帮忙去“娘娘腔”家里拿了些药物来,入夜了再偷偷地把人扶回去。
没多久,“娘娘腔”离开了村里。
傅见微听叔婶在院里兴致勃勃地议论“娘娘腔”是不是去大城市里卖屁股了。
说着说着,叔叔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我听说,那变态以前就在咱村里卖,好些人搞过他。”
婶婶嫌弃地“噫”了一声,立刻又好奇地问:“还有谁啊?”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有。”叔叔说,“谁还说出来啊?不恶心啊?啧啧。”
婶婶摇摇头:“想想都变态,男的跟男的……多贱啊。”
“谁不说啊,”叔叔咧着嘴说,“我以前就看他不顺眼,操,没事儿就往我身上蹭,我当时就觉得恶心,但没多想,现在想想,我操……”
婶婶问:“你说他图啥?”
叔叔说:“我听说,同性恋就是病,屁股痒,非得被男人那啥。”
婶婶感慨:“这么变态啊?”
“本来就是变态啊,下贱。”叔叔说着,狠狠一口痰呸在地上。
……
傅见微从记忆中回过神来,没多想,转过头正要继续写作业,却对上了叶九月看着自己的微妙目光。他怔了下,问:“怎么了?”
“没事。”叶九月收回目光,继续写作业。
傅见微却直觉他有事,正想追问,商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叶九月,傅见微,你俩真的好爱学习啊!又在写作业啦!”
“……”
傅见微讨厌商理,装作没听见,低头算题。
以前他在村里读书时也有这种同学,没事找事的酸鸡。
——“酸鸡”一词是傅见微从薄耘那儿学来的。有天他和薄耘在操场散步,遇到鲍桧了,鲍桧嘲笑他俩每天黏唧唧不正常,薄耘骂他是没好朋友的酸鸡。
傅见微是年级三十一,而商理上次考了年级二十七,所以他主要针对的是叶九月。虽然叶九月也装聋,但商理不依不饶,继续嚷嚷:“第一名就是第一名,太刻苦了吧,这样我们怎么考得过啊?”
叶九月的笔尖停止划动,他抬头看着商理,恳切地问:“所以,你不写作业的吗?”
商理说:“我都放学后写,哪儿像你啊,课间都在写作业,真勤奋。”
叶九月沉默片刻,轻轻地叹了声气,然后慢吞吞地说:“你说得对极了,我智商低,不得不笨鸟先飞,靠勤补拙,课间写作业,放学后请三千块钱一个小时的家教。不像你,那么聪明,不需要额外学习,就可以考到好成绩,好厉害哦,我超级羡慕的。”
坐在附近的几个同学听见了,捂着嘴疯狂憋笑。
凡是能进这个班的学生,成绩都不错,绝大多数都有暗中竞争的意识,这很正常,但商理成天为这个酸人,就非常讨嫌,有这空闲多刷几张卷子把自己分数提上去不香吗?
完全没想过娘儿们唧唧的叶九月竟然会当众回怼,商理黑了脸,正要找补,身后传来“噗哈哈哈哈”的一阵笑。
商理顿时瞪起两只泡眼,扭头看去,本想吵两句,但看清了对方是谁后,火速蔫了。
笑的人叫隋冬,据说爸爸是市长,妈妈是区法院院长。他初中跟着就任在教育大省的爸爸在那边上学,今年他爸调过来,他就报了本市一中。
隋冬本人也很厉害,长得帅,个子高,成绩好(上次小考年级第二名),运动棒,性格开朗,待人随和,在女生和男生里都很受欢迎。
这个背景太硬,商理不敢酸,只能悻悻然回自己座位去了。
隋冬嘴角挂着笑,瞥了眼商理的背影,眼中的轻蔑一闪即逝,转瞬就恢复了爽朗,弯腰捡起一块橡皮,放到叶九月桌上:“是你的吧?”
“嗯,谢谢。”叶九月仰头看着他。
“举手之劳。”隋冬笑着问,“你真请三千块钱一个小时的家教啊?”
叶九月说:“假的。”
“笑死,我就说肯定是假的,谁傻逼谁信。”隋冬随手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叶九月身边,胳膊搭在他桌上,上半身前倾凑近,说,“我爸让我多跟你交流交流学习心得,不介意吧?哈哈哈。”
叶九月很仔细地看了他脸一会儿,才说:“嗯。”
“哎,你不会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吧?”隋冬笑着问,“我要不要做个自我介绍?”
“不用。”叶九月说。
隋冬高兴道:“你知道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