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耘看了眼手掌大、竖起来的硬币厚的相册:“……就这个?”
小傅点头。
薄耘深呼吸:“是不是东西都被你叔偷了?比如……你妈的手镯、戒指或什么东西,多少有点吧?”
小傅沉默一阵,轻轻摇头,有点儿鼻音地说:“我不知道,应该没有吧。”
薄耘看这情况,想了下,觉得就算去要估计对方也不会承认了。
“那,那你有没有玩具?”薄耘只好问别的,“比如一直陪着你的玩偶或者什么东西,你带上,安心点。”
他边说,边再次瞅这破屋。
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破屋目测不超过四平米,就一张破单人折叠床,一张跛腿垫砖的课桌,一把包浆破皮椅,倒是收拾得干净,书本整整齐齐地撂成几堆,几件衣服折好放在上面,再没别的了……
不,床底下露出了一个破行李箱,里面肯定有点什么!
看薄耘盯着行李箱,小傅过去拖出来,打开给他看:“这是我冬天的衣服。要带吗?”
“……不用。”薄耘咬着牙,不死心地问,“一个玩具都没有?”
小傅反倒笑了笑:“我都多大了,还玩玩具。”
薄耘问:“你小时候呢?”
小傅的笑容僵了下:“……也没有。”
“……”操,我话怎么这么多!
薄耘忙拉住小傅:“没事儿,我玩具多,我的就是你的。不幼稚,就是咱们这年纪玩的,到时候我教你玩。我还带你去……去迪士尼玩。”
小傅不知道迪士尼是什么地方,但不管薄耘说什么,他都点头,眼睛也一直看着薄耘。
薄耘活了十六年,就没这么心酸过:“好了,先不说了,都拿了咱们就走吧,这破地方……”但他拉着小傅走了一步,犹豫下,回头看看,又说,“其实,你要舍不得这些衣服书,要带也能带,后备箱能装下,就这么点。”
小傅给他弄糊涂了:“到底要不要带?”
“我随便你,你想不想要?”薄耘说,“我是怕你念旧。本来我想你东西多了放不下,结果……唉,你想带什么,就带吧。”
反正也没什么能带的,把这床拆了带上估计都填不满他小舅那部破车。
小傅犹豫了下,走过去拿起几件衣服要往书包里塞,薄耘却又问:“这衣服是他们穿破了不要的吧?”
小傅点点头。
“那我们也不要了,什么破玩意儿。”薄耘说着也觉得自己无常,忙找补,“我想着你自己的就拿了,但是他们不要的,我们也不要。走走走。”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瞅小傅的神色,见小傅没嫌自己反复,就放了心,又来拉小傅。
外面钟明珪跟一众大人说好了,改天就办手续,让小傅单独立户,省得日后他叔拿户口本整事儿。好在有村支书出面,这都容易办。
众人说着,看小傅就抱了个小相册出来,听薄耘愤愤地说里面啥都没有,又是一阵唏嘘。
小傅他叔婶半点不觉羞耻,还叨咕着说这么大个孩子平时吃喝就挺费钱了,他们家条件就这样,够尽心了。
大伙儿看看小傅瘦弱的身板儿,再看看比小傅小几岁却跟小傅差不多高、小胖子的傅强,都很无语。
再没多说了,就这么上车走了。
路上,薄耘一个劲儿地跟小傅说:“你要傻你就以后还惦记这种亲戚。什么玩意儿。”
小傅没说话。以后不知道,反正他这会儿没心思惦记亲戚,他很不安,一下子看看车窗外飞逝的土地,一下子无助地看身边的薄耘和开车的钟叔叔。
他知道,村支书和校长他们是好心,怕他叔搞幺蛾子,才催着他赶紧走,于是他就这么匆匆地、突然地离开了自己的家乡。
虽然这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地方,但也是他过往的全部世界。虽然叔叔一家对他不好,但他们是他仅剩的亲人,而薄耘、钟明珪和他在不久之前还是陌生人。
他突然想起了奶奶说过的拍花子的故事,说有人专门拐小孩儿,把小孩儿的心脏、肾、眼睛都挖出来卖掉。
小傅正彷徨担忧,突然薄耘抓住他的手。
薄耘的手很烫,很软,手指纤长,和做惯粗活儿的小傅长满茧子的手很不一样。不止小傅,就连娇生惯养的傅强的手都远远比不上。小傅没见过这么干净漂亮的手。当然,不止手,薄耘哪里都漂亮,都是小傅没见过的。
“你别怕,”薄耘很认真地看着小傅,说,“我会保护你的。”
小傅和他对视了一阵,一颗不安的心渐渐地好了,暖烘烘的,充满信赖。
“嗯。”小傅轻声说。
回城的路很长,天色终于黑了下来,倒是也凉快了很多。中途车停服务站,仨人吃了顿快餐填肚子,然后钟明珪继续苦兮兮地开车,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瞥一眼靠在一起睡觉的俩孩子,哭笑不得。
开回城里的时候,钟明珪瞥见薄耘醒了。
薄耘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撇头先瞅怀里的小傅,正瞅得高兴,不经意看到车窗外的路,愣了下,看小舅:“你干嘛?”
钟明珪明知故问:“什么干嘛?”
“你往哪儿开?”薄耘问。
“你家啊,不然美国啊?”钟明珪反问。
“……”薄耘咬着牙,压低声音,“你干什么?”
大仇得报,钟明珪的声音里都飘着惬意:“你妈让我现在就送你回去。怎么了,不是你说让小傅去你家吗。”
“我也不是说今天就去啊!”薄耘狠狠瞪他,“你故意的吧?!”
钟明珪微笑着说:“这不废话吗,肯定啊。”
薄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