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等她醒来时已经是翌日清晨。
崔道之早已经离去,阳光透过窗子洒在身上,带来阵阵暖意。
回忆起昨日夜间额头上那若有似无的一吻, 秀秀忍不住下榻拿湿帕子往脸上抹。
梳洗过后,秀秀下了楼,用膳期间,伙计们明显瞧出她有些心不在焉,忙问怎么了,秀秀只说自己没睡好, 询问伙计他们来长安多久了。
伙计道:“算起来, 再过几日, 便满八个月了。”
八个月……
又快一年过去了。
秀秀放下筷子,看向门外,湿漉漉的雨气尽皆消散, 明晃晃的日头, 照着门口不住随风摇晃的幌子。
伙计们还在讨论着回去的问题:
“哎,说起来,咱们在长安待的时间也够久了, 能看的东西还没看完呢。”
“长安多大啊, 你在这里再待几年也逛不完, 你若是喜欢, 便呆在这里一辈子别回去。”
“哪能啊, 家里还有老爹老娘呢, 出来这么久,怪想他们的……”
“我也有一个兄弟在家,前儿来信说他快娶妻了,我还想着回家喝他的喜酒呢。”
“你叫他等着, 等咱们回去了再办事,我给他带长安的锦缎当贺礼……”
……
众人正你一口我一口地讨论着,秀秀忽然开口:
“你们替我办件事儿。”
那夜过后,崔道之好似事忙,甚少出现在秀秀跟前,每回见面,两人连话都未曾说上几句,他便被下人叫走,说有急事。
秀秀心里的许多话终究是没有机会问出口。
不多时,便听说蜀中大旱饿死人的消息,秀秀曾在那里生活过一段时日,甚是喜欢那里的山水和人,闻得此言,便无心做生意,暂且将店门关闭几日。
想着那里一起生活过的老伯和孩子们,秀秀辗转难眠,直到听闻朝廷派遣官员前去赈济救灾的诏令,一颗心方才安定少许。
期间与崔道之见面,他像是特意叫自己安心似的,对她说:“放心。”
他眼底隐隐带着疲惫,像是没休息好。
秀秀恍惚中有一种错觉,他似乎对自己的一切了如指掌。
八月里,蜀中饥荒稍稍得以缓解,秀秀终于出了门,去西市买了点布匹叫人送回店里,等回来时,远远瞧见曲江池那座高高耸起的阁楼,脚步一顿,转了方向。
秀秀进了阁楼,直言要到上次崔道之带自己进的那间雅间里去,然接待她的小二是新来的,听闻此言,直接吓得摇头:
“那一层楼的雅间都是预备给皇亲国戚的,便是宰相大臣们来了也不够格进去呢,你——”
“去去去,一边去!”那边掌柜的这才瞧见秀秀,赶紧拎着那没眼力劲儿的小二到身后去,斥责了两句,转头对秀秀满脸堆笑道:
“还是上次那间雅间是吧,娘子请随小的来。”
秀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问:“不是说只有皇亲国戚才能进?”
掌柜连忙摇头:“娘子哪能一样,自然是想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进。”
直到秀秀坐在那间雅间里,耳边仍回荡着这句话。
恍惚间,她想起那次崔道之带她过来时,阁楼里的掌柜和伙计们一个个恨不得跪下、噤若寒蝉的模样。
皇亲国戚,姓崔......
那崔公子的身份已然昭然若揭。
她看着自己根本没点却被端来的一道道美食佳肴,慢慢将手中茶杯握紧。
雅间极是安静,秀秀没待多久便走了,下楼时,恍惚之中,听见楼下隐隐传来话语。
“陛下前些时日为蜀中之事烦忧,老爷身为臣子自然为君分忧,这不,这几日才刚得以歇息。”
“听闻陛下前段时间又将臣下提议的纳妃选秀的事否了?先皇后离去都多少年了,陛下竟还没走出来么。”
“哎,可不是……不过也有传闻说陛下前段时间看上了一民间女子,养在宫外,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没接进宫去。”
“当真?”
“我也只是听说……听闻那女子与先皇后生得极像……”
秀秀正听着,却不期然撞到一位被人前呼后拥的高贵妇人,秀秀连忙行礼致歉,那人先开始只是阻止呵斥她的丫头,摆手让她离去,然而秀秀刚行过楼梯转弯处便听她高声道:“站住!”
秀秀停下脚步,抬头顺着楼梯望向她,那妇人却在瞧见她脸的一刹那,满眼震惊,手中团扇掉落在地:
“皇……皇后娘娘……”
丞相夫人高氏差点以为自己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出现了幻觉。
眼前这女子虽年岁比记忆中的先皇后大上几岁,可身姿容貌却与先皇后相差无几。
当今天子改朝换代后顾念她夫君当初安抚百官的功劳,任命他在新朝接着为丞相,一直当到如今,直到几天前方才准了他请辞归乡的奏章。
她来此本是想临走前请在长安的闺阁朋友聚一聚,不想却碰见了秀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