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嫂子拧着湿衣裳回头,见阳光照在秀秀脸上,给她度上一层柔和的光影,她虽面露病容,但仍旧难掩丽色。
好个齐整的姑娘。
也不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事儿,才会想不开去投江。
刚来那几日,她昏迷发烧,仿佛陷入梦魇一般,嘴里不住地喊爹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叫都不醒。
那模样,别提有多可怜,即便她与她此前素不相识,瞧了也觉得心酸。
她醒之后,见她说话和气,知礼数,还懂得知恩图报,不占人便宜,她瞧了,便更是喜欢。
哎,这样一个人玲珑剔透人,也不知是哪个黑心肝的舍得给她罪受,当真是眼瞎心盲了。
冯嫂子将衣裳晾完,擦干手,走到秀秀身边,不瞧还好,一瞧不由惊呼:
“柳姑娘,没想到你绣活这样好,这朵芙蓉花当真是活灵活现。”
秀秀大病初愈,本就身子虚,如今费了一场精神,额头冒出些细密的汗珠。
她抬头,对冯嫂子笑了笑,道:“不过是绣着玩儿,嫂子,你瞧着用这个可能进秀坊?”
“你放心吧,肯定没什么问题,你把这个交给她们,保准让你进。”
秀秀点头:“那就好。”
进了秀坊,要比在外头接私活要赚钱的多,如此,她也能早日将那位救她之人的钱还了。
冯婶子拿过她手上的绣品在手里看了又看,道:
“好孩子,你从前是绣娘?”
秀秀静默片刻,轻咳了下,道:“算是吧。”
“我说呢。”冯嫂子笑道:“你有这样好的吃饭本事,走到哪儿都饿不着。”
她忽然想到什么,接着道:
“听说朝廷如今又在同戎狄打仗,前些时候那位崔将军已经领着大军到边关去了,前方打仗,后方吃紧,什么东西都涨价,你这绣品也能比平日里多卖些钱。”
秀秀不期然从她这里听到崔道之的消息,眼睫一颤。
片刻之后,她抬头望向远方。
他是一个不该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人,她只希望往后永远不会再与他有任何交集。
连名字,她也不想听到。
前线战场,崔道之正在与众将领谈话,交代作战策略,忽然,他脸色一变,心像是被某种利器刺了一下,很快,一股莫名的痛感从心上往身体里快速蔓延。
众将领见他脸色不对,连忙询问:“将军,可是身体不适?”
大战在即,领军将领可万万不能在此时有任何闪失。
崔道之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淡淡开口:“无事,继续。”
等到众将领离去,他才抿唇坐在座位上,手慢慢伸向心脏的位置。
已经是第三次了。
若非他不信神怪之说,还以为自己中了什么妖法。
除了肉.体的刺痛之外,还有一种莫名伤感的情绪在身体里来回流窜,搅得他不得安宁。
崔道之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眼。
帐子里,微弱的灯火在黑暗中不住摇曳,照在他脸上,晦暗不明。
恍惚中,崔道之忽然看见秀秀轻脚向他走来,他气急了,一把拉过她,问她去了哪里,又为何逃,却见她不言一语,只是对着他笑。
回长安后,她面对他时,不是惧怕,便是冷漠的顺从,甚少会对他笑,还是这样真心,温柔的笑。
崔道之瞧得心软,语气不由放轻,手抚摸上她的脸,道:
“往后不可如此了,你可知——”
话还未说完,只见她忽然变了脸色,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根簪子来,扬手便往他身上刺。
血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他却不觉得痛,只觉得心寒。
他将她手中的簪子夺过来,丢在地上,一把抱住她往榻边走,却听见她凄厉的喊叫:
“我要回家,你放我回家……”
崔道之脚步停住,下一刻,低头,怀中人已经消失不见。
他心头一紧,猝然回头去找,“秀秀!”
却看见她不知何时已经落尽江里,小小的身躯在湍急的江水里不停哭喊,叫他来救她,可是他却如被定住一般,整个身子一动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沉入江底,最终消失不见。
他瞳孔猝然缩紧,心头冰凉一片。
“将军,戎狄已如您所料,夜间突袭!”
崔道之骇然转醒。
眼前哪里有秀秀的身影,只有一个传令官在地上跪着,通报军情。
细密的汗珠从崔道之鬓角缓缓流下。
他闭上眼睛,须臾之后,方才重新张开,眸色如同深邃的枯井。
“按计划,围捉。”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