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蕊,你哪里来的胆子敢掺和主子的事了?”
“不是,奴婢——”红蕊有些着急地要去解释,却只听赵贵沉着脸道:
“主子要做什么自有主子的道理,岂容你在这里胡诌!你厉害,敢在这里教起二爷如何做事来了,红蕊,你的心太大了,小心惹出祸事来,将来不好收场。”
赵贵警告过她,便赶紧离去追崔道之,一边走一边想着,需得找个机会禀明二爷,是不是该把红蕊这丫头调走,不叫她再伺候秀秀姑娘。
谁知从这日起,他便一直忙着修缮国公府的事,将这件事忘了,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因这日好不容易不是艳阳天,又是雨后初晴,不似前些时候炎热,崔道之便带了老夫人到国公府老宅里去。
大门缓缓打开,初一进去,一股萧瑟之气扑面而来,砖墙楼瓦,虽还是与从前一般无二,但因几年没住人,已经有些灰败。
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老夫人不禁红了眼眶,拿帕子试泪。
“总算是回来了……”
崔道之眸色幽深,垂下眼帘,扶着老夫人穿过重重回廊,往祠堂走去。
祠堂里是崔家祖辈的牌位,林林总总,不下四十个。
其中前头最显眼的两个便是他父兄的。
一个四十九,正当盛年,而另一个走时才不过二十四。
崔道之将牌位仔仔细细擦过,随后点了一炷香插在香炉上,一撩衣摆,跪下,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
他起身,望着父兄的牌位半晌,终于轻声开口:
“爹,大哥,我回来了。”
老夫人痛哭不止。
老国公战功卓著,上忠君父,下怜百姓,对家人也是无微不至,处处关怀,从没跟她红过脸,即便他从前因崔道之太过张扬桀骜,没少生气,甚至动过手,其中却全是一片爱子之心,深怕他太过不知收敛,招致祸患。
大儿子更不用说,虽从小病弱,不能继承他父亲的衣钵建功立业,甚至连入朝为官的机会都没有,但他却从不怨怼,每日以诗书为伴,温和待人,娶了娘子,两个人也是恩爱非常。
这样的两个人却一夜之间双双离去,叫她如何不伤心难过,那个时候,她甚至想过要随他们而去,全靠崔道之,她才能安稳无事从鬼门关转悠一圈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老夫人终于停止哭泣,拿帕子擦干净眼泪,哽咽着给丈夫和儿子上了炷香。
“好孩子,咱们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我知你心里想着大事,可王家哪里是那般能轻易扳倒的?我如今已经快五十的人了,只希望咱们能平平安安,别的,我什么都不求了……”
崔道之抚着她的背,眸色犹如潭水,深不见底,轻声道:
“母亲只管放心。”
老夫人素来知道这个儿子是个有什么事都是藏在心里,不爱宣之于口的,于是道:
“阿弥陀佛,你若当真这么想,母亲才算安心,好孩子,听娘亲一句,好好结一门亲事,生个孩子,给咱们崔家留个后,如此,将来到了地下,我也好同你父兄和列祖列宗们交代,否则,咱们家的血脉可真的要断了……”
崔道之神色淡淡的,只道:“咱们有茹儿。”
老夫人听罢,叹了口气道:“可她是个女娃,况且……”
她紧接着又叹了口气。
崔道之明白她的意思。
崔茹这辈子怕是都不能开口说话了。
崔道之望着面前的牌位,沉默良久。
老夫人道:“娘知道你想选个你喜欢的,所以娘不急,你慢慢挑,别的不提,那个从你一道入京的薛大人的妹妹,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她你应当见过,那孩子也到咱们家来过几趟,瞧着确实是个好的,你若是想,便叫人合了你们的八字试试?成不成的,往后再说。”
薛昭音?
崔道之微微皱起眉头,仿似才想起有这么个人。
薛崇明几年前因调离长安,同如今长安城里盘根错节的门阀世族并无多少牵连,且他父亲薛太傅深得皇帝的信赖,皇帝对他也是赞赏有加,给了个兵部侍郎的官职。
同薛家联姻,对崔家来说,确实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然而不知为何,崔道之此刻却对此事不大热衷。
“二哥哥……我想嫁给一个我喜欢的人……”
曾经,有个小姑娘这样满眼希翼地望着他,委婉地说想嫁给他。
他揉了揉眉头,心中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紊乱情绪。
这叫他隐隐觉得不妙。
他近日对陈秀秀的关注是否有些太多了,她不过是自己手中一个复仇的棋子,唯一的作用便是在恰当的时候,被他推出去,充当拉王馥郁下马的工具。
可是如今母亲在这谈他的婚事,他竟然会不自觉想到她。
他怎么可以想到她。
崔道之抿起唇,半晌,轻声道:
“母亲瞧着办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