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怀要陪赵岐游晚来城, 他不放心将湛华自己放在院子里,湛华也不放心季怀跟着赵岐,最后一行三人外加个随行侍卫上了街。
接近六月, 天气愈发热起来, 太阳直直地照下来, 没多久就会出一身汗。
“晚来城南大街最是热闹。”季怀对赵岐说,“许多手艺人在坊间,会做些精巧玩意儿,可以带些回去给林大——给侄媳和侄儿。”
季怀和林渊从一开始就不怎么对付, 毕竟林渊想要他的命,他也很难跟对方和颜悦色, 不过这些年有赵岐从中调和,俩人之间缓和不少, 但该占便宜的时候季怀丝毫不会放过。
赵岐背着手笑道:“管他们作甚,都是没良心的大爷,我听说边的风华楼很有名,不如咱们去看看?”
季怀呛了一口, 干笑道:“那里也没什么好玩的。”
“可我却听闻小叔叔年轻时最喜欢流连此处?”赵岐不怀好意地看向他身后的季怀,揶揄道:“就算如今有了心上人,也不能忘了旧相识啊。”
季怀转头去看湛华,发现湛华神色茫然,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 虽然知道是装的, 但季怀还是很认真地解释道:“年少不知事,也没发生什么,谈不上旧人。”
湛华似有若无地瞥了他一眼。
季怀被这一眼看得不明不白,心顿时提了起来, 扇子往手里一拍,“行,那我今日便带你们去玩玩,那里可真是清白的地儿。”
但是季怀忘了件事情——他已经十多年没正经进过这烟花之地,十年前都是些清倌人的地界,十年后却未必了。
赵岐看着周围的莺莺燕燕快要黏到身上,也不赶人,笑眯眯地端着美人斟的酒。
湛华没什么表情地低头吃着盘子里的炒瓜子。
“我也已经许久没来过了,倒是换了不少人。”季怀瞪了赵岐一眼,抓了把瓜子慢慢剥。
赵岐挥了挥手示意那些女子都出去,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人,但季怀不用猜也知道四处藏了数不清的暗卫。
“小叔叔,你家这位真失忆了?”赵岐笑着问。
“嗯。”季怀头都没抬,将小碟里剥好的瓜子仁搁到湛华面前,“刚醒过来不久,只记得名字,不过这几天也想起来一些事情。”
湛华捻起瓜子仁来慢吞吞地吃了。
“我的人只查到地狱海。”赵岐瞧着那小碟瓜子仁格外好吃,伸手去拿,被季怀一巴掌拍开。
“图在季瑜手里。”季怀坦诚相告,“我对图没兴趣,我就想要这个人。”
“你用什么身份呢?”赵岐叹了口气,“是季怀,还是端康王。”
“自然是季怀。”季怀笑着将手里的瓜子仁放进了湛华掌心,“我同你说句推心置腹的话,若没这个人,我与行尸走肉也无甚分别,是季怀还是端康王都没什么紧要的。”
“一家老小尽是痴情种。”赵岐顿了顿,看向湛华,感慨道:“我这位小叔叔心软又固执,他救过我的命,这么些年来又帮了我不少忙,平生就只这么一个愿望,我不该也不能置之不理,还望湛华先生日后多加照料,莫要再让他费心劳神。”
湛华抬眼看他。
这位广受民间好评的仁君眼中露着寒芒与野心,然而看向季怀时却又沉静平和,好似真的只是在单纯的忧虑。
“好好歇一歇吧,小叔叔。”赵岐笑道:“你们分开日久,合该好好叙旧,我这个做晚辈的,自然不会让旁人打搅到你们。”
“那便多谢了。”季怀起身一揖。
赵岐没躲开,只有些感慨,可惜人各有志,他便是皇帝也无法强求。
赵岐没有带人在此逗留,从季怀这里得了确切的话,他便回了京城,好似这一遭真的只是来送盘葡萄。
“他若不来,来的便是林渊。”季怀害热,躺在榻上扇着风,“林渊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喜欢斩草除根,来了未必肯留你性命——”
“我知道你武功厉害,但我在这儿绊着你,总会让他抓住机会。”季怀抬手摸湛华的下巴,“地狱海的人还在盯着你,我们总不能一直受制于人。”
“所以你让赵岐来了。”湛华抓住他的手揉了揉。
“不是我让他来,是他自己要来。”季怀笑道:“他有恩必报,而且这个‘恩’里纠缠的东太多了,不止一命这么简单,我如今姓季,往后也只能跟着你姓季了,季怀这个名字是没法还你了。”
当然的圣旨是卡在赵岐心里的一根刺,他就是拿着那根刺的人,林渊一直想连人带刺烧个干净,虽然免不了沾身血,但这样能彻底放心,赵岐则更温和,他要把刺烧毁,想让放下刺的人彻底离开,但终归有后患。
如果有的选,季怀自然不想如此受制于人,但主动将命门暴露出去,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后招,即便面上他和赵岐亲近,但伴君如伴虎,赵岐是君,他是臣,须得他先让步。
“我玩不了那些弯弯绕绕,只能横冲直撞。”季怀枕着他的腿,侧身将人的腰搂住,语气中透着疲惫,“在京城的每一天都心惊胆战。”
在刀尖上不好走,所有他才想拼命逃离,宁可疯疯癫癫。
湛华将人捞起来,“今后什么都不必想,交给我。”
“那岂不是很不公平。”季怀伏在他肩膀上咬他的耳朵,“把烂摊子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