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过口, 不过是兴之所至,又或是故意调戏,总归不是出于真心。
两个人心知肚明。
可还是有那么一个瞬间, 说的人认真, 听的人赧然。
风雪大, 湛华起身去关半敞开的窗户,却见院墙外露出了个头发凌乱的脑袋。
南玉扒拉在墙头上,冲自家主子招手。
然后听“砰”的一声,那扇窗户在她面前无情地关上。
风雪中凌乱的南玉:“…………”
好一个冷酷无情的主子。
湛华回过身来看向季怀, “现在我们就在石源城,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季怀道:“来找季瑜的尸体。”
湛华神色微顿, “找季瑜的尸体?”
季怀以为他不知道季瑜是谁,解释道:“季瑜是我……名义上的爹。”
“那我们应该去何处找?”湛华问。
“不知道。”季怀皱眉想了想, “季铭只告诉了我这么多,让我来石源城,接季瑜的尸骨回去。”
“季瑜已经死了二十多年,石源城这么大, 总不可能一个个坟头去挖。”湛华坐下来道:“你再仔细想想,他一定还给你留了别的线索。”
季怀开始仔细回忆当时的场景,可半天也没想起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来,道:“没了,只是季府都说季瑜是在我出生前染重病而亡, 季铭却说晚来城外立的是他的衣冠冢。”
“你可知这石源城有一条巷子, 名叫衣冠巷?”湛华突然道。
季怀顿时愣住,“衣冠巷?”
“石源城地处赵国西北,北边紧挨着梁国,百年前赵梁两国战事不断, 双方死伤无数,时值隆冬,无数战死将士的尸体被冻在了河底,再找不见,无奈之前只能在石源城所在的地方立下了无数衣冠冢——”
“彼时石源城还是荒原,近几十年因为宋凡将军在此驻守才发展出此城,而那无数衣冠冢被迁至他处,在上面盖起了房屋和学堂,前面的巷子便是衣冠巷。”
季怀恍然道:“竟是如此。”
他只知道百年前赵梁之战,却不知里面还有这么段故事。
“莫非季铭提衣冠冢的意思是季瑜的尸骨可能在衣冠巷?”季怀道。
“极有可能。”湛华点了一下头,“我们在此休息片刻,待天黑便过去。”
“为什么要等天黑?”季怀不解。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湛华冲他微微一笑。
季怀:“…………”
湛华顿了顿,“不好笑么?”
季怀扯了扯嘴角,“哈哈。”
湛华道:“你在敷衍我。”
季怀盯着他仔细看了半晌,试探道:“你有没有觉得你今天的话有点……多?”
不仅一时兴起强行带着他杀人,还在不停地问他问题,甚至还破天荒地跟他开玩笑——虽然一点儿也不好笑。
湛华通常都摆着副高冷沉默的样子,总让季怀觉得他很严肃且琢磨不透,偏偏偶尔又戏耍他,被发现了也装作和他无关,像是一种故作沉稳的幼稚。
但都不像今天这般模样。
有点呆兮兮的。
湛华听他这么问,整个人都僵了一下,沉默半晌才闷声道:“药丸给你吃了。”
季怀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担忧道:“你把自己解毒的药丸给我吃了,那你现在岂不是要毒发?”
“没那么严重。”湛华抿了抿唇,“我以内力压制,只是性情会受些影响。”
季怀不解道:“为何?”
湛华气闷地盯着他,“你生病了要发脾气,我难受便不许我暴躁一些吗?”
季怀被他一噎,继而意识到这“暴躁一些”说得还是不准确,这哪里是暴躁,分明是在耍性子。
但也看出来实在难受。
他起身坐到了湛华身边,伸出手腕给他,“你喝点血压一压。”
湛华倒是没有拒绝,抓住他的手腕看了半天,手指在他的手腕上摩挲,道:“季怀,你是真的不怕死。”
季怀被他摸得头皮发麻,却并不怕他,将手腕递到他唇间,示意他咬。
湛华却没有,反而是伸手将他抱进了怀里。
两个人倚在角落冰冷的墙壁上,一个因为没吃药浑身暴躁,一个因为吃了药难受非常,像是两只可怜的困兽依偎在一起抱团取暖。
季怀沉默半晌,问他:“你这个月是不是要过二十岁生辰?”
“诓你的。”湛华道:“我姓叶名湛华,同你一般大,二十有一,生辰是腊月初三。”
季怀:“……你嘴里就没几句真话。”
“我也心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