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快下来!太危险了!”
仰春殿的婢子嬷嬷们仰着头看坐在树上的小公主,九月秋,急得脑门全是冷汗。
五六人成年人高的槐树,最为粗壮的树枝上长阳公主殿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人们,嘴上不在意:“不要打扰我,我要吹风赏景。”
吹的哪门子风赏的哪门子景,再不下来仔细摔了你!
宫人们为她捏把汗,守在树下五大三粗的侍卫们想纵身一跃把人带下来,偏生小殿下是个执拗的,没够风赏够景愣是不肯动弹。
正所谓站得高看得远,借着树高,季平奚两条小短腿闲适地晃悠,清澈灵动的眼睛看着不远处抱着书卷朝这边走来的枝枝姐姐,心思一动,瞅着眼巴巴在下头急得团团转的宫人:“我要下去了哦,接好我。”
为首的大内侍卫上前一步,其他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
这可是帝后当做心肝疼的女儿,万一有个好歹仰春殿全宫上下的人赔进去都不足以平息帝王怒火。
殿下五岁,一改几年前的乖,行事跳脱,风一阵雨一阵,旁的且不说,乾宁宫皇后娘娘的寝宫,猫儿见了小殿下都得绕着走。
半月前殿下可算逮着娘娘养的猫,到她手上堪堪半日,橘猫脑袋上的毛都被薅秃了!
她们对小殿下又爱又无奈。
娘娘也是,宠孩子宠得快要溺爱的架势,就说这胆子,殿下的胆子简直比天大!
季平奚话音刚落从约莫六人高的树上跳下来,侍卫长提气离地,顺顺当当将人抱回地面。
伺候小殿下久了,没个强大的心脏真不行。这会宋嬷嬷的心还狂跳呢。
好在小殿上树到下来前后不过半刻钟,事情才传进乾宁宫皇后娘娘的耳朵,季平奚人已经稳稳当当站在这片黄土地。
颜袖惊得手中的棋子跌落棋盘:“她怎么又上去了?”
来传话的婢子一脸惆怅:“是奴没看好,眨眼的功夫殿下就上去了,娘娘快去看看罢!”
不等她说完,颜袖起身朝殿门外走去。
“哎呦我的殿下啊!”宋嬷嬷捂着心口上上下下检查长阳公主有没有被树枝划伤。
季平奚三岁习武,年纪虽小却着实有种习武之人不可娇气的自觉,忍了一会她推开嬷嬷在她身上乱翻的手:“我没事。”
您没事,我们快要被吓死了!九月出头,再多来几次可不就提前见阎王去了!
“哪有你们说得那么严重?”她想了想,再三瞧了瞧宋嬷嬷苍白的脸,有点过意不去:“好了,我以后不爬树了。”
底下人千恩万谢,就差道一句“祖宗”。
郁枝怎么也没想到小公主支使她拿书卷的空当竟然又爬了一次老槐树,等她知道,天真无邪的小公主喜滋滋地冲她笑:“枝枝姐姐,不要说那些烦人的了,我们去钓鱼怎么样?”
钓鱼?
郁枝不声不语睨她,心想,你那哪是钓鱼,是喂鱼。
“枝枝姐姐?”
郁枝低头为她整理微乱的衣领,眉心添了一缕愁:“又去水边,要再栽进去怎么办?”
上次吓得她小半条命都要没了,她胆子小,经不起这么强烈的刺激。
“不会了,上次那是意外,这次我学会了凫水。”
“不行。”
“我真学会了凫水!不信我游给你看?”
看她去的方向是广明湖,郁枝急忙一把扯住她,颇有做人姐姐的风范:“入秋了,你还小,哪能轻易碰水?”
“你不信?”
“不是不信……”
季平奚忍着恼:“我一定比你游得好!”
这可不见得。
郁枝嘴上不说,心道:再是聪明你也差了我五岁,豆芽大,口气倒不小。
“反正你就是小瞧我。”小公主别扭地挣扎两下,挣不过,气鼓鼓地看着她。
郁枝打小性子柔和,脾性多暴烈的人遇着她这般的人,满身的火气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
她一脸无辜:“你看我做甚?总之我是不会同意你去钓鱼的,阿娘说不要轻易靠近水边,淹死的都是会凫水的。”
“……”
周边的婢子面色不由古怪,觉得怪稀罕的。
柳相家的外孙女说话慢悠悠轻柔柔,说她胆大,其实胆小,说她胆小,小殿下刚说了会凫水,她就敢来一句“淹死的都是会凫水的”。
这样的话换个人来说季平奚可能就要恼羞成怒。
她最是爱玩的时候,听不进人劝,但她与郁枝要好,看她实在不肯放行,炸起来的毛慢腾腾落回去。
不去就不去。
郁枝安抚地抚摸她的脑袋,被小公主扑棱棱地挡回去。
“阿娘说总是被人摸头会长不高的!”
郁枝拿她当朋友和妹妹,认真道:“不会的,你那么爱喝奶,以后肯定会长得很高,帝后身量就很高。”
季平奚唇角翘起:“真的吗?会长得比你还高吗?”
郁枝不说话了。
决定回家要喝两大碗鲜羊奶!
“我要长得比你高。”她比了个手势:“高这么多!”
“……”
郁枝轻哼:“你做梦。”
“才不是做梦!”
退回两年小公主比现在乖多了,现在不仅学着爬树,都敢和她犟嘴了,郁枝直觉自己这“姐姐”的地位受到威胁,打算晾她一会,让她冷静冷静。
小公主来不及冷静,皇后娘娘紧赶慢赶地带人过来。
季平奚眼睛顿亮:“阿娘——”
一阵风似地扑进皇后怀里。
颜袖稳住身形。
“阿娘,奚奚想吃你做的糯米糕……”
“一天到晚就晓得让阿娘担心,糯米糕没有,只有你父皇的板子。”
颜袖和季萦一人慈母,一人‘严父’,女儿频繁地上墙爬树,玩性大起一次比一次危险。
三个月前说要钓鱼,结果栽进湖里,得亏是夏天没把人冻得如何。
两个月前爱上折腾兔子,大晚上不睡也要提着灯笼找兔子窝,兔窝没找着,被兔子一脚蹬了肩膀——好在是蹬肩膀,这要让兔子挠破脸,有她哭的!
更别提前阵子她养的橘猫毛秃了一块,越想,颜袖愈发意识到不能再纵着女儿了。
纵子如杀子,她醒悟过来,决定放权要季萦管教女子。
一听“父皇的板子”,小长阳小脸垮下来,拔腿就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