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薄烟跟着云章长公主离开,季平奚送走岳母和姑姑,溜回郁枝身边,冷不丁想起岳母走前看着她时的复杂表情,问道:“你和岳母说什么了?她干嘛那么看我?”
“……”
郁枝耳根生热:“她怎么看你了?”
“说不清。”季平奚仔细揣摩一番:“总之就是看起来怪怪的。”
她眼睛微弯:“你没告我的状吧?”
“我才没有。”
“没有就好。”她摸着下巴,自言自语:“我也没什么可让你告的。”
她和枝枝刚成婚,新婚夜才过,最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她事事伺候地周全,样样做得漂亮,枝枝哪能不满意?
她问:“你对我还满意吗?”
郁枝侧身看她认真的眼睛,手指揉搓一下耳垂:“满意。”
伺候地实在太好了。
“你脸红什么?”季平奚明知故问,惹来美人含羞嗔看。
公主府充满欢声笑语,寸寸和有有在阳光下撒欢地冲着对方叫,似要努力争一争谁才是府里叫得最威风凛然的狗狗。
柳薄烟和季容的婚事定在十月初八,有陛下为长阳公主赐婚在前,云章长公主娶一个女人为妻显得也就没那么惊世骇俗。
皇室是令臣民信服爱戴的皇室,帝后是万民称颂的帝后,大炎朝盛世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至于谁娶妻谁二嫁,过过耳朵听听就罢了。
长明殿内烛火幽幽,上了年纪的燕太后一连几宿都没睡好。
昔日垂帘听政把持朝政天底下最最权势遮天的女人,失去了权势精气神大不如从前。
燕绘对着虚空叹气,不知叹自己眼瞎,竟然真信了季萦是只温顺的绵羊,还是叹时运不济,落得今日这般下场,生不如死。
她是不折不扣的野心家,从多年前设计陷害殷筠时她就对九五之尊的位子有着惊人的渴想。
可她没终究无缘大位。
大位落在年少的皇四子身上,皇四子季萦奉她为母,苦心蛰伏多年,成就真正的宏图霸业。
确实很厉害。
她输得不冤。
不愧是殷筠那女人的骨血。
贤后殷筠,是她那个时代的传奇,天下贤良女子的表率。
可惜太贤良,名声比帝王还大,先帝忌惮殷家,担心外戚做大早想借机整治殷家。
先帝的确爱殷筠。
又爱,又敬,又怕。
所以得知殷筠与人私通,那个男人根本听不进其他人的话,勃然恼怒。
一个男人可笑的自尊和自卑,在他这体现的淋漓尽致。
正是拿捏住这点,她得以将殷筠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合欢殿内殷筠面对她的步步紧逼散漫从容,至死都从容,仿佛饮的不是丧命的鸩酒,而是世间难寻的玉液琼浆。
不仅先帝害怕殷筠,燕绘也是怕她的。
所以殷筠必须死。
她死了,燕绘才有把持朝政的可能。
燕太后叹了又叹,常年打鸟,终被鹰啄了眼。
“见过陛下。”守在殿外的宫人躬身行礼,季萦身穿天子袍走进大而空荡,死气沉沉的长明殿。
长明殿,偿命殿。
帝心深不可测。
他步步沉稳地走到燕绘身边:“你女儿要成亲了。”
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
‘mǔ_zǐ 俩’博弈多年,他懂得怎样开口最能刺激面前的人。
燕绘抬起头,死死看着羽翼丰满举手投足有帝王风范的男人:“荆河柳?”
季萦轻笑:“不然呢。”他闲适地坐在檀木椅子:“你该庆幸皇姐不像你,否则朕必杀她。”
“她可真是有出息。”
季萦笑得更明艳,雄踞美人榜三十年的魁首,笑起来令这天地都为之黯然:“你这人,挺有趣的。”
“哪里有趣?”
“不见棺材不掉泪。”
燕绘不与他做口舌之争,成王败寇,她败在季萦手上心服口服。
两方明争暗斗,季萦隐忍多年一击必中,给了对手应有的尊重,功成,自该享受胜者的骄傲与荣光。
她笑:“殷筠死的时候,你看见了?”
“对”。”
“都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
看得看清楚,以至于燕绘一倒,他对燕氏一族下了狠手。
“你母后……”燕绘顿了顿:“是个很厉害的女人。”
“再厉害,也厉害不过人心。”
“这倒是,她太完美,完美地好像没有破绽,才会败得凄惨。世间不需要圣人,多得是凡夫俗子。”
季萦低头数脚下的方砖,视线兜兜转转落回绣金的靴面:“等皇姐婚事告一段落,朕赐你一杯鸩酒,到时你就可以去死了。”
“多谢。”
英雄惜英雄,争权夺位的路上,他们曾有过短暂携手的时光,只是立场不同,只一个“皇四子是殷筠之子”,燕绘就不能对他放心。
但她轻看了他。
容得他乘风化龙。
“我还有最后想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