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枝闹了个大红脸,挣扎着从她那地儿出来,又哭又笑:“你醒了?”
“醒了。”魏平奚没好气道:“再不醒就要被你的眼泪淹了,我哪敢不醒?”
她才好就开始打趣人,郁枝说不过她:“我去请神医和阿娘——”
“等等。”
一只手按在她后背。
内室烛光摇曳,魏平奚抹去她眼尾泪痕:“先别告诉他们我醒了。”
“好。”
郁枝想也没想答应。
她这般温顺乖巧惹人疼爱,魏平奚心口生出一分暖意:“你不问为何?”
“不问。”
人能醒来就是天大的好事。
乱象已生,乱局将起,她做不了什么,只求不给四小姐添麻烦。
“那咱们安安静静说会话?”
“嗯!”
郁枝顺着她的力道躺到床榻另一侧,两人肩挨着肩,发丝纠缠。
“和我说说这几日都有何变故。”
郁枝勾着她的手率先说了当日帝后携太医院院首前来,说了皇后娘娘不舍昼夜的照顾,众人多日来的担忧以及神医炼制化煞丹的辛苦,再就是陛下遇刺,悬阴门成为众矢之的……
“遇刺?”
“嗯,娘娘也是因此回宫。
“伤了你我之人是悬阴门门主,自称悬阴老祖,也就是那日忽然出现的白衣人。
“悬阴门入宫行刺,陛下震怒,颁布‘除魔令’诚邀天下群雄除魔卫道,至于陛下具体伤势如何,消息并未传出宫。”
魏平奚沉吟一番,心底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看她脸色不对,郁枝关心道:“你怎么了?”
“要乱了。”
她侧身与宠妾耳语:“悬阴门的门主不会无缘无故朝你我动手,当日她是冲着你来,这背后恐怕有我想不到的人和想不到的阴谋存在。在这京城,你与谁结怨?”
“结怨?要说结怨,太后素来厌恶荆河柳家的人……”
“不会是她。”
“为何不会是她?”
魏平奚轻笑:“勾了长公主魂魄的是你阿娘,太后若要动手,第一要杀的该是陛下,第二杀的是你阿娘,怎会大材小用劳动悬阴老祖出马只为取你性命?
“再者……”
她声音晦涩:“真是太后的人,又岂会对我手下留情?”
能一掌毙命却选择将内劲打进她体内,如此舍近求远,留她一命,断她武学前途,行事矛盾,绝非太后的人。
“还有呢?”
郁枝欲言又止,不知当说不当说,她轻轻抿唇:“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
“我为何要生气?”
“我、我有种直觉……”
她凑到四小姐耳边。
十几息后。
魏平奚失笑:“你想多了,母亲怎会不喜欢你?我喜欢的她都喜欢。”
“是吗?”郁枝搂着她脖子:“可她并非你的生母……”
不仅不是你的生母,还是害你有家不得归、有恨不得发的‘恶人’。
十八年来,她给你的宠爱是真的宠爱吗?
魏夫人何等聪明的人,既然爱你,为何要陷你孤立无援只她一块浮木的凄凉境地?
爱一个人,心胸必定是开阔的。
心甘情愿给予爱,也乐见所爱得到更多的爱。
魏夫人的爱在她看来并不正常,已经超脱了母女的界限,细思,则令人生惧。
说完话她闭上眼,等着这人恼火。
等来等去,没有等到斥责,也没等到四小姐气急败坏、恼羞成怒。
“你想说,我并不了解母亲?”
“你喊了她十八年的母亲,不也是头一回知道她才是你的姨母?”
郁枝向天借胆反驳一句。
字字刺在魏平奚心口。
刀子般尖锐。
她下巴被人捏起:“是我太宠你了,还是你忘记自己的身份?”
娇滴滴的美人被捏疼,不说一句话直直看着她,眸子清澈,罕见地没掉泪,映照出对方内心的不堪。
这不堪太清晰,这怒火太盛,最后一寸寸凝成冰,碎得彻彻底底。
魏平奚松开她,身心疲惫:“以后不要说这话了。”
“不说,就当做没发生吗?万一她对你下手,你毫无防备——”
“滚下去!”
“……”
郁枝凭借还魂丹捡回一命,连日来衣不解带照顾她,累得清减几分,尖尖的下颌印着泛红的指印,被人斥责,眼圈微红。
从衣柜取出干净的一套枕被,郁枝忍着泪意打地铺。
床帐被人泄愤地放下来,魏平奚翻身面对墙壁,眼不见为净。
“你饿了没有?”
话问出去床榻那边静悄悄。
她有理由气急败坏,有理由恼羞成怒,任谁被质疑将自己养大的‘母亲’坏到骨子里,恐怕都会难以接受。
人之常情,郁枝不和她计较。
且不论她的一腔恋慕,单说之前的救命之恩就够软化她的心。
等了又等没等来只字片语,郁枝叹口气拐去隔间浴房。
魏平奚脑袋从被子探出来,气鼓鼓的,待气消了,她神色多出一抹哀伤。
会是这样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