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魏平奚揽着她腰,困惑道:“为何要求我?可是因为爱我?”
【本小姐喜欢你的身子,你可要守好你的心。你若爱我,我回应不起,就只能丢了你,不再见你。】
这话是四小姐当日亲口所说。
郁枝藏好一腔痴恋,眼尾起了媚,柳叶眼微弯,用上了这辈子最好的演技。
似羞非羞,似有情,又似不敢动情,始终克制着那一线的理智:“各取所需,我崇拜四小姐,想要奚奚护我和阿娘一辈子。”
眷心别院她答应为妾便是因着想攀高枝,求保护。
能说的她都说了,不能说是说谎,但最真诚的那一点她埋在心里,不敢教魏平奚晓得。
这答案听起来怪让人放心,魏平奚最怕的就是被女人深爱。
前世只是几面之缘累得那些人为自己殉情,真是造了孽。
这辈子重来她不想造孽,她只想要简简单单买和被买的关系。
金银,她有得是。
不怕死的胆魄,她也有。
美人赠我**夜,我回之以勇、以诚、以热情,这是应当的。
可心坎里某个地方还是不舒服。
像是扎了一根软绵绵的刺,尤其听着美人讲述对她的崇拜和诉求。
魏平奚松开她,小脸冷下来。
郁枝紧绷的心弦仍然紧绷,手抚在四小姐柔软的心口。
手腕被捉住,魏平奚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地望过来——郁枝唇瓣微张,唇上覆了一层水光,唇红齿白,绝好的姝艳。
“奚奚?”
被喊作“奚奚”的四小姐佯作耳聋不理人,郁枝挣脱她的束缚双臂柔柔搂住她的脖子,软声道:“奚奚?”
魏平奚喜欢听她娇媚的嗓音,终于肯放下那点子说不明的闷气,眼里漾开笑:“以后再敢骗我,看我怎么罚你。”
郁枝心虚,仔细一想若不骗她就要被丢弃,她别开脸,弱弱道:“那你要怎么罚?”
一场别别扭扭的交锋和哄劝告一段落,她心情好,没往深处想:“说不准是要你七天七夜下不了床,亦或要你陪我玩一些独特的小花样,总之罚你就是罚你。”
她三句话不离那点事,想来是真喜欢她的身子。
郁枝脸红,七天七夜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住,再去想这人的花样,上回的白玉印章她可是吃得很辛苦。
离经叛道最爱挑战世俗底线的四小姐,在太后娘娘看来是不怕死的疯子,在姣容公主看来是不折不扣的异类,在那些卫道士看来,又是让人爱也让人恨的怪胎。
世间之人,但凡在世间,哪能讨所有人喜欢?
不被喜欢才是常态。
被喜欢,是荣幸。
可被深爱,对奚奚来讲,就是负担。
郁枝在很短的时间里想明白了这人,若她此时开口说出顿悟的那些话,保不齐会惊得魏平奚如何看她。
她不说,魏平奚也不知。
或许是因为明白了这人,郁枝对她的喜欢更多两分,对她的埋怨少了两分。
倘若不被喜欢是常态,被喜欢是荣幸,被深爱是负担的话,那这人两辈子活得该是有多苦,才会小心翼翼拿捏与人交往的分寸?
她心里难受强忍着,但爱一个人喜她所喜,悲她所悲,哪里是忍得住的?
她招呼都不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魏平奚怔在那,低头为她擦眼泪,语气无奈:“怎么又哭了?”
郁枝索性抱着她哭得天崩地裂。
“……”
门外鞭炮声响起,新年的气氛愈发浓烈,魏平奚抱着怀里的人陷入两难,局促的模样像极了初当娘的人哄孩子。
“哭什么?”
她眉毛再次皱起来,姣好的面容晕着说不出来的愁。
此时此刻魏平奚深有体悟:她这个妾,真是个磨人的哭包,水怎么就怎么多!
她一个头两个大。
哄人她不擅长,但……
郁枝哭得脑袋发晕,好不容易止了泪,心口的痛楚缓缓消下去,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衣衫半.褪地坐在桌子。
魏平奚从她胸前抬起头,笑嘻嘻:“不哭了?”
“……”
忍了又忍,忍无可忍,郁枝一巴掌推开她颇能唬人的仙女脸,双膝并拢,双臂抱胸:“你、你流氓!”
“不错!”
“……”
郁枝没她脸皮厚,哭着哭着笑起来:“你这人,怎么急了真就捡骂?”
她破涕而笑,魏平奚掏出帕子擦擦额头细汗,慢条斯理学着她的口吻:“你这人,怎么哭起来和发大水似的?”
“我没有!”
“就有!”
郁枝看她两眼,羞得捂脸:“你好幼稚啊。”
“你好爱哭啊。”
四小姐一脸惆怅。
“……”
两相沉默时,天空炸开一簇大大的烟花,举国欢庆的日子,两人相视一笑,魏平奚抱她从桌子下来,为她穿好衣服。
一番笑闹,从不妥协的四小姐给了她的宠妾一个相守一生的机会,作为代价,郁枝不仅要诱着她给她新鲜,更不敢明示那颗火热的真心。
能在一起不分开,就挺好。
大年夜,魏平奚在郁家与这对母女一起过。
这就是意外之喜了。
原以为好女婿会带着女儿回魏家过年,惊喜袭来,柳薄烟脸上的笑一直没落下,醋得长公主喝蜜都觉得酸。
先前魏平奚那番话季容只看到了她的狠心绝情,不懂怎么一会没见两人又能好得不分你我。
魏平奚留在郁家过年,季容也推了宫里的几次催请,赖在这二进的小院和她久违的心上人共度新年。
饭菜上桌,柳薄烟举杯,长公主举杯,郁枝和四小姐欢欢喜喜举杯。
杯盏相碰,满有一家人的温馨。
……
玄武街北,魏家。
新年代表祝福与希望的灯火点缀京城上空,往常这一夜颜晴都是不睡的。
家家团圆的好时候,身为侯夫人,她厌倦全家围在一张桌子推杯换盏共道祝福。
因她不喜,仪阳侯并不强迫。
多少年都是过来。
颜晴跪坐在蒲团,香炉燃起袅袅青烟,内室寂静又寂寞。
寻常这个日子身边都有女儿为伴,然今夜阿四去了街南陪伴那对母女,颜晴克制着心底的在意与厌烦,缓慢捻动佛珠。
她不明白。
一个妾室,为何能让阿四做到这份上?
一个妾室,竟能填满她女儿的心,让她学会温柔也学会迁就。
爱情是很魔幻的东西,实在又缥缈。
你觉得它缥缈它就缥缈,你觉得它实在,它便触手可及。
颜晴努力了多年,挣扎了多年,筹谋了多年,仍旧不能将她想要的抓在手心。
大的她抓不住,小的也没抓住。
粒粒分明的佛珠倏尔被扯散。
噼里啪啦落了好一地脆响。
她脸色很难看。
【四小姐说了,今夜有事晚些再来陪夫人守夜。】
李乐回禀的话回荡耳畔,颜晴拾起散落地上的佛珠,喉咙发出意味不明的低笑。
一个女人便拴住了她女儿的心,凭什么?
她多年的爱护,多年的养育之恩,竟抵不过一个身娇体软魅.惑人的女人?
哪怕那女人是‘荆河柳’。
她闭上眼,时光一寸寸地从内室的沙漏流过。
天色暗淡,有星无月。
挂在墙上的画卷有着世上独一无二的倾城色,白衣儒服比月光更柔美。
画中人温润翩翩,一双凤眼,狭长迷人,容颜尤为俊美,有月之皎洁,芍药之艳丽。
颜晴闭着眼也能想到那年那日的佳人舞,一舞,一眼,震撼了她十几年的懵懂岁月,给了她后几十年的奢靡妄想。
“你不在,她也不来陪我,那荆河柳真就那么好吗?”
魏夫人睁开眼,眼神闪过一分暴虐:“既然好,那就将她折断!断了的柳,还怎么招摇?”
她站起身,轻抚画中人的眉目,柔情似水:“阿四,你说好不好?”
……
酒过三巡,郁枝熏熏然放下小酒杯,忽然来的一股心悸惊得她挣脱两分醉意。
冬日黑得早,郁家这顿年夜饭吃得也早。
郁母不胜酒力被左右婢女扶去内室,长公主缀在后头当小尾巴,魏平奚假装看不见她的死缠烂打,小声道:“怎么了?”
郁枝手扶额头:“没事。”
“端一碗醒酒汤来。”
醒酒汤一早备着,金石端了汤来,魏平奚捏着勺子喂到她的妾嘴边。
人美花美,烟火一阵阵。
郁枝沉醉在她少见的柔情呵护,软了心肠,柔了眉眼,醒酒汤越喝越醉。
她醉成一团软乎乎的小猫,旁若无人地依偎进四小姐怀里索吻,金石银锭翡翠玛瑙纷纷退避三舍。
佳人在怀,且是一副化作水的媚.态,魏平奚忍了忍,克制地亲在她唇瓣:“回家去?”
一通折腾,郁枝老老实实趴在她背上。
星光很美。
走在星光下的人更美。
从街南背到街北,到家郁枝睡得不省人事。
李月穿过一道道垂花门迈进流岚院,在一扇门后恭声道:“夫人,小姐和郁姨娘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