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方,皎月宫。
吐血昏迷的姣容公主脸色苍白地拥被而坐。
“知你输在哪里吗?”
季青杳苦笑:“输在不得母后疼?还是输在没她魏平奚撒娇耍赖?”
“你输在心胸狭窄,手段不入流。”
“母后?”
皇后娘娘手捧一盏香茶慢饮,茶水润湿她的唇。
烛光映照下,她眸子清亮恍若洞察一切:“早年的不快记到如今想必很累罢?她入宫是奉我命而来,我想见她,你心底不好受。
“不好受可以争,不痛快可以说,你知道天家子女与寻常百姓最大的区别吗?”
季青杳沉思良久:“天家子女,生来富贵滔天,手掌权势,是寻常百姓高不可攀的存在。”
“不全对。”
“哪里不对?”
“天家子女也是凡人肉.身,会疼会累会叫苦会软弱。天生富贵权势加身,从来不是让他们凌驾众人之上,而是被众人心甘情愿捧到高处。
“你懂其中的区别吗?”
姣容公主垂眸不吱声。
“你支使奴婢砸人,到头来砸了自己的脚,这便罢了,顶多一句任性妄为孩子气。
“但你之后偏偏为早就掉在地上的颜面与人争辩,争辩不成吐血昏厥,最后一分体面都没落着。
“你是我大炎朝的公主,想要什么要不来?你的身份和你所行的事委实给皇家丢脸,所以本宫护不住你,更不想护你。”
皇后娘娘深深看她一眼:“你好好休息罢。”
她要走,季青杳挣扎着起身:“母后为何不能像对魏平奚一样对儿臣?儿臣才是母后的亲骨肉,她不过一个外人。”
“她虽耍赖,胜在磊落有胆魄,阴谋阳谋不惧与人争,她争的方式我喜欢。简单、干脆、不拖泥带水。”
“母后!”她跪行两步:“母后为何总是偏心她?”
“因为你让我失望的次数太多了。回榻上歇着罢,天冷,风寒。”
凤驾离开皎月宫,金尊玉贵的姣容公主跪在光滑明鉴的玉砖,眼里的悲哀瞬息泯灭,化作满满的嘲讽。
“原来母后喜欢聪明人。”
她站起身,轻弹衣袖,唇角勾起:“谁还不是个聪明人了?偏心还不承认,可笑。”
“娘娘,娘娘您慢点。”
大宫女宁游提着灯笼为她照亮脚下的路。
出了皎月宫,苍穹渐渐落起雪,雪花飘在发间,宫人立时寻来油纸伞撑在娘娘头顶。
“娘娘,娘娘您莫公主的气,她小孩子,难免任性。”
“她不是任性,她是太笨了,自以为聪明。”
颜袖活的年岁不长,是人是鬼见过的却不少。
她与陛下青梅竹马的情谊,陛下并非太后亲生,登基执政没少惊现波澜。
这些年她跟着季萦一起闯过来,说句不客气的,无异于是在人心险恶里辨明是非。
她这女儿,心比天高,蠢笨至极,想试探奚奚用什么法子不成?
偏选最不入流的。
支使婢女用绣球砸人,颜袖笑了笑,她三岁都不干这事了。
她疾步穿行在风雪:“折花殿怎么样了?”
“四小姐用过晚膳,吃过药,这会已经睡下了。”
“带路。”
颜袖神色微冷,周身的渺渺仙气在风雪里扶摇,一身气势远非常人能避视。
她不止一次怀疑过杳儿不是她与陛下的女儿,更不止一次揣测她的女儿就在她的身边。
以她与陛下的姿容,生出来的女儿不说倾城倾国,起码脑子不会是笨的。
颜袖想到心上人的好颜色,冷凝的眼眸流出一抹笑,若冰山裂开一道细缝——陛下的女儿,怎能是中人之姿?
倘真如此,便是老天不公。
季家既做了天下之主,老天怎会不公?
慢慢来。
颜袖在心里安慰自己。
是黑是白,是真是假,深潭下潜藏的图谋终有一日会浮出水面。
十八年都等了过来,再等几月,无妨。
她一脚迈进折花殿的门。
翡翠玛瑙跪拜行礼。
魏夫人夜里不睡守在女儿榻前,眼睛里的情绪多到要淹没她自己。
“夫人,娘娘来了。”
颜晴从沉思里恢复清醒,眸心闪过一抹警觉。
床榻上的人睡着,内室仅余一盏灯火,皇后娘娘压着步子走进来:“她怎样了?”
“没破相。无需娘娘惦记。”
碰了个软钉子,颜袖不声不响观她眉眼神情,没理会作为母亲对女儿受伤的愤怒,她走上前,玉手挑开床帐。
见到魏平奚着了锦绣云纹样式的里衣搂着妾室安眠。
她睡着的样子很乖,和小时候一样乖。
皇后不自觉多看两眼,目光停在她白布裹着的额头。
睡梦中魏平奚抱着她的宠妾皱了皱眉,翻身埋入女人的胸怀。
颜袖笑她睡着了都不忘占人姑娘的便宜,忍着摸她脸的冲动,倒退两步放下帐子。
“本宫已经教训过杳儿了,她受到应有的惩罚,你也不必介怀。”
“臣妇岂敢。”魏夫人油盐不浸,大有不领情的意思。
皇后挥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