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凑过去和她咬耳朵,郁枝倏地捏紧长筷,怕她在此时欺负人。
魏四小姐远不至那么禽兽,喉咙溢出一声轻轻柔柔的笑,在觥筹交错的饭桌不怎么引人注目。
“小土包子。”
“……”
郁枝脊背绷紧,左思右想猜测自己哪里露出端倪,越想越无助,一时脑海里全是那声“小土包子”。
“想吃?我教你不就行了。”魏平奚不欲逗哭她,手捏长筷侃侃而谈:“此乃‘仙人脔’,整道菜最精妙的地方在于……”
她分明也是南人,说起那些稀奇古怪的菜品如数家珍,郁枝尝到她亲手用银质小刀切好的薄鹿肉,眼睛漫开笑。
魏平奚不厌其烦为她解释每道菜品的吃法,她那羞怯的美妾笑得明媚灿烂。
不知是四小姐少见的温柔耐心还是郁枝少见的姣好容貌,人群慢慢静下来。
不约而同注视相处融洽的两人。
“再尝尝这个,好不好吃?”
郁枝开了眼界,味蕾被充分取悦,眼睛亮晶晶的:“好吃!”
“好吃不喂我,饿着我来喂你……”
郁枝笑着投喂她。
喂到一半,她动作一僵——怎么所有人都在看着她们?
咀嚼入肚,魏平奚长睫轻眨:“外祖外祖母,母亲,舅舅舅母,表兄,快吃,再不吃都要凉了。”
她面上云淡风轻,玉指勾着一壶果酒,斟满瓷白的酒杯。
好在郁枝吃饱了,当下矜持地当一尊貌美安静的花瓶。
“乖孙待她那妾挺好……”
酒足饭饱用点心茶的时间,颜老夫人与女儿相对而坐:“查过没有,长成那般模样?”
魏夫人轻捻佛珠:“查过,荆河柳家的人。”
老夫人一怔,喃喃自语:“我说怎么看着眼熟,那样的容貌也就‘荆河柳’生得出来,平奚知道吗?”
“应该知道,她的人查到了柳家。”
“荆河柳啊。”老夫人感叹:“若论天下文人傲骨,咱们颜家当年输了柳家一筹,你爹到现在都不忘柳子承的风采,耿耿于怀说没护住他。
“不曾想,他的后人竟做了平奚的妾。”
世事轮回,阴差阳错。都肯给人做妾,可见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要是其他家的女子我兴许不会犯愁,太后仍在,倘知柳家后人没死绝,恐怕会给平奚带来麻烦。”老夫人缓声道:“于情于理柳家的人咱家都得帮,但……”
“娘是担心平奚被那女人迷惑,失了真心?”
“毕竟是‘荆河柳’。”
退回多少年都会有君王因美色误国,论起天下妖妃,一半出自柳家。
“他们家的女子,像是有魔力一样让人忘生忘死……”
魏夫人笑道:“娘,您太高看她了,许您不了解平奚,她是我的女儿,她的秉性没人比我更清楚。至多再过两月,玩腻了就松手了,等她自己玩腻,省得回头埋怨我。”
“但愿如此。”老夫人盯着她捻动佛珠的手:“你礼佛还没腻?”
“图心静罢了。”
母女二人品茶谈心,魏平奚泡在温泉池洗去用膳沾染的余味,神色慵懒。
从池子出来郁枝服侍她换好崭新衣衫:“咱们要去玩吗?”
“去。为何不去?”魏平奚垂眸看她俯身为自己整理腰间衣带,手不自觉抚在她柔顺的长发:“你要不要换身男装?”
“换男装?”
郁枝长这么大没穿过男子服饰,她有些好奇穿上什么模样:“我可以吗?”
“本小姐说可以就可以。”
一刻钟后,翡翠捧着一套新衣进门。
白衣玉带,广袖常服,魏平奚饶有兴致地为她束发插簪:“来看看。”
郁枝走到镜前站定,却见镜内之人唇红齿白,肤白文气,便是穿着男装一眼也能看出是女子。
“这不妥,你这对眉眼太招人了。”魏平奚取出眉笔按着她肩膀:“我给你画眉,你不要乱动。”
自古画眉乃闺房乐趣,郁枝脸腾起薄薄的热,当真一动不动,水媚的柳叶眼凝望此刻正经专注的四小姐,心跳很快。
“本小姐的妾自是要留着在房里好好看,不给外人看,不过不给看也不切合实际,你又不是见不得人,总要出门。
“能晚一步是一步,省得你再给我招来一群烦人的苍蝇。”
她态度恶劣,郁枝却很想笑。
“别笑,画歪了不管。”
“……”
郁枝老老实实配合她,奈何四小姐怎样画都不满意,她等得无聊,问:“为何我的爱慕者就是烦人的苍蝇?”
她可记着清清楚楚,大炎朝爱慕魏四小姐的男男女女多着呢。
“说苍蝇那是客气,说狗——”魏平奚哼了一声:“你懂我的意思。”
郁枝不经意弯了眉。
她很喜欢解她羞窘、为她画眉、心有藏私的四小姐。
“都说了不要动了。”
魏平奚指间转着眉笔,两指挑起美人下颌:“画不好了,要不然你蒙着面纱出门罢。”
“不再试试吗,我保证老实。”
“你能有多老实?”四小姐猝不及防亲了美人唇瓣一下:“盯你久了挺想要你的。”
郁枝不知怎么接话,踌躇半晌:“现在、现在还是白天……”
“白天看得不更清楚吗?”
“不要……”
“那好吧,那我们还是出去玩好了。”
“……”
她忽然变得这么好说话,郁枝有一晃的反应不过来。
她动了动发软的双腿,看着四小姐转身为她寻找用来遮容的面纱,喉咙微动。
“小姐,几位公子来寻您了。”
“让他们在院外等着。”
魏平奚寻了一块天蚕丝织成的面纱拿在手上打量:“凑合,就用这个了。”
她为郁枝戴上,端详几息,满意道:“不错,我喜欢。”
郁枝戴着面纱水润的眸子浮现丝丝缕缕的欢喜,尚没踏出这道门,她已经对外面的风景感到期待了。
“还不能走。”
她握着郁枝细软柳腰,郁枝神情渐渐从不解到了然,魏四小姐笑意盎然:“就要一次好不好?”
郁枝手臂缓缓搭在她脖颈,有面纱遮掩只看得清她含羞的眼。
“不这样,你趴在窗台……”魏平奚调整她的姿态,唇瓣轻张说出惹人害羞的话。
时光一点点过去,等在院外的四兄弟不了解里面发生的事,天很快飘起雪,颜如秀感到纳闷:“表妹怎么还不出来?”
“谁知道呢,再等等。”
“表妹武功真有那么厉害?别是哥哥唬我罢?”
“唬你有什么好处,我有那么无聊?”颜如倾当即和他说起上次去魏家为表妹撑腰的事。
“说时迟那时快,魏老爷子恼我逼他孙儿,出手竟想废我筋脉,那是何等凶险?就在此时,一枚金叶破空而来挡去老爷子手笔,这才给了我求生之机。”
“一枚金叶?以金叶救人,内力相当不错了,是表妹救的哥哥?”颜如秀一脸好奇。
“正是!”颜如倾挺直身板:“表妹武功应在我之上,所以你们去找她,要做好被打败的准备。”
“被打败岂不更刺激?”颜如秀、颜如缨两眼发光。
“哼,到时候败得太难看可不要哭。”
“不哭不哭!表妹越厉害,我们越开心!”
细弱断续的哭音飘荡内室,四小姐浅浅尝欢得了满足,好耐性地为美人穿好小裤:“弄.疼你了?”
“没有……”郁枝脸儿通红,隐有啜泣:“你抱抱我……”
“好,抱你。”魏平奚翻转过她的身子要她面对自己,瞧她哭得眼尾绯红,心生不忍:“不是说舒服么,怎么还哭?”
郁枝投入她的怀抱,嗓音微哑:“忍不住……”
她一碰她,她就忍不住。
忍不住喜欢,也忍不住想哭。
总觉得多来一次就少一次,倘她离了四小姐,四小姐或许还会有更多的女人,但她只有过一个她。
“仔细缓缓,到时戴上面纱和我出门?”
“嗯……”郁枝深吸她身上的沉水香,脑子微微发晕。
“出来了出来了!”颜如倾一声喊。
“欸?还戴着面纱?”
“人多眼杂,戴上清静。”魏平奚牵着郁枝的手:“我就不用戴了。”
颜家四兄弟俱是审时度势的聪明人,细细思量旋即不敢再盯着表妹的妾,他们这位表妹,长得一身仙气,没想到醋劲还挺大?
这得醋成什么样才要连旁人多看她的妾一眼都要计较?
惹不起惹不起。
郁枝面色红晕还未消下去,亲亲密密缠着四小姐的手,若她感受地不错,四小姐方才便是用这根指……
她呼吸一滞。
才经历了那事她走不快,好在魏平奚体贴,和她慢悠悠漫步在京城的长街。
帝都繁华扑面而来。
入目即是市井人间。
走着走着,郁枝歪头看向四小姐,心湖充满名为“喜悦”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