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枝两手一摊:“你是真不知道你有多难伺候吗?被褥要香的,软的,盖被子和选女人似的,哪个花纹好看睡哪个。
“缎面上的花不能艳俗,艳俗了会伤着你的眼,被子不能太厚,厚了你容易上火,还有枕头……”
她说起来头头是道,她不说魏平奚都不晓得自己有这么多毛病。
“都带去,省得你睡不好。”
睡不好心情不会好,心情不好指不定又要怎么折腾她。
郁枝有条不紊地忙着,偏偏某人站在这格外碍事,她推了四小姐一把:“你快放开。”
“胆子大了,敢推我了?”
“我不是故意的,是你一挡在这……”
魏平奚抬手将她还不容易整理好的包袱抖散了:“别收拾了。一应物什让翡翠玛瑙列个单子送往太师府,你把活都干了,让她们做什么?你这当姨娘的好生歇歇?”
“你!”
郁枝看着辛辛苦苦的成果被她破坏,气得眼眶泛红:“你脸倒是大,折腾我也就罢了,还折腾到太师府?”
“外祖家嘛,她们乐意被我折腾。”
“我说不过你。”
“本来就是。”
“……”
魏平奚笑了笑,从身后搂了她的腰,郁枝懒洋洋挣脱两下,瞧挣不过也不再做无用功。
“腿白腰软,兰心蕙质,做妾可惜了。”
郁枝心一跳。
“我不喜欢有人觊觎我的东西,那样的感觉像随时能被人夺了饭碗,碾入尘泥。
“所以我挑起大房二房的争斗,有一半是为了你,剩下那一半,是我看不惯他们,存心要他们斗得你死我活。
“或许我本在尘泥之中。魏家便是尘与泥。
“这世上能困住人的尘泥也不少,瞧你,不就做了我的妾?”
她轻蹭美人颈侧:“但你会是天底下最自在的妾。”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畔,郁枝腰身发软。
日日夜夜的肌肤相亲,每当魏平奚待她亲昵,她的身子会自然而然做出邀请的反应。
这是羞耻的。
亦是无法控制的。
“天子脚下,权贵多如狗,你一个妾去了那不安全,所以你要不要求我抬你为妻?”
妻。
何等庄重令人神往的身份。
郁枝不敢开口,怕开了口,妾都做不得。
“胆小如鼠。”
等了片刻不见她有所作为,魏平奚兴致毁了,抬腿欲走,终是停在门槛:“走之前去见见你阿娘罢。”
“可以吗?”
四小姐脾气上来:“爱去不去!”
“谢谢奚奚!”
她一声欢欢喜喜的“奚奚”,魏平奚唇角翘起,待意识到自己在发笑,她隐晦地用余光瞧了瞧翡翠玛瑙。
翡翠玛瑙忙着列单子,忙得焦头烂额。
没人看见她笑了,四小姐暗沉的心有了一抹光亮,挥挥衣袖:“想谢我,晚上拿身子来谢罢!”
她迈出门。
翡翠玛瑙好险地松了一口气:小姐这脾性是愈发怪了!善变的女人!笑就笑,还不想被人看见!
幸亏她们姐妹俩机警。
郁枝羞得捂脸——何时四小姐才能把贪她身子这句话说得隐晦些!
能去见阿娘,她美滋滋地准备鲜艳亮丽的裙裳,阿娘虽然看不见,但料子好否还是摸得出来的。
她穿得体面,阿娘知道了也会放心。
只是此去京城,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郁枝换好她最喜欢的衣衫,外披雪氅,脚下踩着厚实的羊绒靴,在等身的镜子前照了几遍,心满意足。
外面风雪簌簌,魏四小姐等在那扇门外:“好了没?”
门打开,娇俏明媚的美人张开手臂原地转了半圈,眼睛如鹿眼清澈:“奚奚,你看我穿这身好看吗?”
魏平奚不动声色欣赏她的美与媚,纯与乖,感叹自己捡了个宝。
她道:“好看。”
放眼大炎朝,哪家的妾敢这般穿?不怕被主母打死?
可她越是明媚,魏平奚越喜欢。
世间诸般规矩,她不管旁人怎么活,但少管到她头上。
她伸出手,郁枝含羞握住,暗暗打量今日的四小姐。
白衣倾城,银线绣着暗纹,贵气与仙气并容。
神态瞧着温和许多,她垂下眸,安静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四小姐指节纤纤,柔韧修长,肤色是温润的白。
虽是习武之人,一双手要比一般的习武之人娇嫩不少,不止一次给了她难言的滋味。
温暖的车厢,帘子隔绝外面的风雪。
魏平奚抱她坐在腿上,郁枝在她怀里昏昏欲睡。
“奚奚……你唱首陵南府的儿歌可好?”
“不唱。”
郁枝猫儿似的拿头拱她,声音夹杂几许粘稠轻软的睡意:“唱一唱嘛。”
“你是小孩子么,还要听儿歌?”
“你不也是小孩子么?”
她睡着了或是快要睡着了,胆子出奇地大。
魏平奚吩咐后厨天天为她熬煮骨头汤也不见奏效,白日倘说话惹哭了她,入夜,尤其后半夜,且等着挨踹罢。
好多次她都庆幸这女人不会武,要不然她的腿别要了。
想到这,魏平奚的小腿隐隐作痛。
她的妾和寻常人家的妾不同,她也喜欢这份不同,偶尔心情好了,也爱惯着这份不同。
她轻叹,嘴里哼起儿歌。
郁枝如愿以偿,做梦都是笑着的。
她彻底睡熟,四小姐悄悄亲吻她眉眼。
马车停在白虎街三号宅院,大包小包的礼物送上门。
看望过郁母,得知药辰子为她的眼疾愁得最近一直在掉头发,魏平奚善心一起,顺道看望住在隔壁的神医。
郁枝陪郁母说话的空档,魏平奚叩开隔壁的门,一眼看到小院内正研究生发方子的药辰子。
药辰子愁得英俊的脸老了几岁:“你来了啊。”
他说话有气无力,仙子似的四小姐含笑打趣:“近女色?一副被掏空的模样。”
“瞎说什么呢?”药辰子立志一生不娶,只以草药为妻。
他勉强打起精神来:“夜里翻看古籍一宿没睡,可不是你想的那些。”
“还解释上了?”
“你以为我是你,夜夜笙歌,以美色为食。”
魏平奚坐在小圆凳上:“若我寻到你这张纸欠缺的药材,我那便宜岳母的眼,真有得治?”
“只要你寻得到,我大可一试。”
“试?”
药辰子又在薅头发:“治病救人,哪有百分百的把握?她那双眼拖得太久了,能治,不好治,能不能好不在我,在天。”
她若有所思。
“怎么?你知道这几味药在哪?”
“知道,皇宫。”
……
郁母握着女儿的手:“要去京城?不去不行吗?”
“阿娘,她去哪,我也得跟着去哪。”
这话落在郁母耳里便是两人缠腻,舍不得分开,不由自主又想起上回她撞破女儿‘女婿’行房的动静。
“京城权贵如云,你与奚奚去了那可得小心点,谨慎行事。”
“知道了,阿娘。”
郁枝感叹四小姐不讲究,同样是说京城权贵多,让阿娘来说便是“权贵如云”,到了某人嘴里就是“权贵如狗”。
她眉梢流泄一抹笑意。
看不到她的神情,终归是母女连心,郁母猜到她八成又在想意中人,笑道:“她待你如何?可给你委屈受了?”
“没有,阿娘,奚奚待我一直很好,只是性子怪了些,但有她在没人能欺我。”
“这就好,这就好。”
怕她不放心,郁枝捡着能说的和她说起魏家几月来发生的事。
郁母听得认真。
前前后后过去三刻钟,郁枝说得口干舌燥,金石极有眼力地为她奉茶。
“竟是发生了这许多事。”
勋贵之家阴的阳的能见人的不能见人的,什么匪夷所思的事都有。听了女儿说的这些,郁母叹服四小姐是个有能力有手腕有心机的人。
她不怕她心狠手辣,女子想嚣张地活一生,手上沾血是躲不过的。
你不害人人害你,她宁愿‘女婿’是害人的那个,也切莫被人害了。
因为她家枝枝心有恋慕。
“你就那么喜欢她?”闲来无事郁母取笑女儿。
从隔壁回来的四小姐人到门前听到这话,抬起的手慢慢落下。
只听里面女子娇弱软绵的声音响起:“阿娘,她坏归坏了些,心是好的,不怪她性子恶劣,她能安安稳稳活这么大,挺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