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一路,颠簸碎多少嗯嗯哼哼。
郁枝骨架松软,鬓发散乱,柔若无骨地瘫在四小姐怀里,累得狠了,竟是不分场合地晕过去。
魏家门前,门子亲眼看见四小姐抱着宠妾下了马车,雪白的大氅严严实实裹着那人间娇色,不待多看,他仓皇跪迎。
四小姐今非昔比,有颜家和帝后撑腰,府里的老爷子都得避其锋芒,眼不见为净。
郁枝双臂环着四小姐脖颈,猫儿似地睡得香甜,潮.红的小脸埋进魏平奚颈窝,气息温热,甚是惹人怜。
一路穿过九曲长廊,四小姐和魏大公子狭路相逢。
退回三年魏平奚和他还能好好在一处举杯共饮。
叹人心易变,她是从前世来的一缕孤魂,这府里谁好谁歹她自认有数,大哥道貌岸然,实则最不可信。
她见了自己连声起码的“大哥”都不喊,魏大公子心生不满,眼尖地瞧见惊蛰院新纳进来的妾,一对玉足靴子都没穿只着了雪袜。
以他对四妹的了解,大氅之下,指不定这姨娘正裸.着呢。
“大哥自重。”
“你要我自重?”魏大公子嗤道:“举止放荡无忌,传出去丢的都是我魏家脸面!”
魏平奚好整以暇地藏好郁枝探出来的小脚,小白袜,面带三分笑:“大哥还是多读点书,骂人都不会,翻来覆去同一套说辞,你说不腻,妹妹都听腻了。”
笑意微凝,她倏然变了脸色:“我的女人,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关你屁事!滚开!”
魏大公子气得手抖:“你……你……”
冰冷骇人的气息逼来,逼得他倒退两步,魏平奚哼着陵南府耳熟能详的儿歌从他身边走过:“大哥若再敢多看我女人一眼,我挖了你那对招子。”
睡梦中郁枝被这气息搅得难安,身子微蜷,四小姐顿时笑开颜:“不怕,话不是说给你听的。”
忍气吞声回到兴宁院,进门,魏大公子表现出的好修养毁于一旦,面容扭曲,目眦欲裂:“魏、平、奚!你怎么敢?!”
“我怎么不敢?”
惊蛰院,魏平奚放下累极了的美人:“姑且要他们以为我是个不可救药的疯子罢,少来惹我,惹了我还想拍拍手走开,梦不是这么做的。”
“那可是大公子……”
“气的就是大公子。”
她摊开手,翡翠恭恭敬敬将浸了水的巾子献上。
“下去罢,莫要忘记领罚。”
翡翠小脸成了苦瓜:“您还没忘呢?”
“我记性有那么差吗?十杖,玛瑙你来动手。”
玛瑙捂嘴笑:“是,小姐。”
姐妹二人悄声退去,魏平奚平复心神,大氅的带子解开,映出里面嫩白娇躯,她轻笑:“你睡得倒香,临了还得要本小姐伺候你。”
她分开美人细长的美腿,巾子拂去残存的花露。
郁枝一觉醒来已是夜深。
烛光下,魏平奚把玩长约两寸的玉石印章,头也不抬:“睡饱了?桌上有清粥小菜,自个吃。”
“奚奚?”
“再喊一声?”
郁枝羞怯,装聋作哑。
锦被掀开很快听得她惊呼一声,赶忙缩回小榻,脸皮可谓薄嫩。
魏平奚取了刻刀雕琢印章:“羞什么?你哪我没看过?趁你睡得沉,帮你擦了身子,感觉如何?”
一股热气直往脸上窜,难怪醒来浑身清爽,郁枝软乎乎道谢,软成水的娇媚。
“行了,你用饭罢,今晚不在你这睡,你能睡个安稳觉。”
“你要走?”
“舍不得?”
郁枝张张嘴,竟不知说何是好。被衾自胸前滑落,她赤足起身。
灯下看美人,美人如玉如雪,魏平奚看她略显局促地站在那,倏尔改了心意:“会不会跳舞?”
“会。”郁枝脸热:“只会陵南府待嫁女子都会的‘梦情郎’。”
“梦情郎啊,没事,反正我不会,我嫌这舞妖娆,当初死活没学。”
四小姐笑眼弯弯:“你要跳给我看吗?你跳给我看,今晚我就留在这,不走了。”
白日金石银锭的话到底入了她的心,郁枝担心没她早早抛弃,也想努力一二拴好的她的心,点点头:“我跳给你看,你不要走。”
魏平奚眸色渐深:“不穿舞衣,就这样跳?”
“……”
郁枝咬唇:“不穿舞衣,总得要我用饭罢?”
“用!”
魏平奚转身出门:“去拿我的琴来,再让后厨备几样瓜果点心。”
她扭头:“枝枝,你还想吃什么?”
郁枝躲在屏风后面摇头。
“那就这些,去准备罢。”
“是,小姐。”
惊蛰院灯笼高高挂,池塘内水色映照月色,入秋的夜沁凉,晚风乍起,枯叶回旋,别有一番趣味。
入口的粳米粥温热清香,郁枝坐在圆凳捏着瓷勺小口小口进食,魏平奚绕过屏风笑看她:“其实你不穿衣服最好看。”
“……”
倘她生得有半分丑,说这话势必要惹人厌恶。
然说这话的人是普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的仙女,单看这张脸,郁枝挺舍不得拿不好的话扣在她头顶。
她双腿并紧,好在内室远没外面秋凉,暖暖的,长发如锦缎披在光.裸的玉背,美人食量小,且晚食勋贵之家讲究甚多,六分饱足矣。
“累不累?”
“不累。”
魏平奚接过她的空碗:“不累之前哭得要死要活,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对你怎么了呢?”
马车内的经历郁枝一旦想起心跳禁不住加快,她喉咙吞咽:“我本来就爱哭。”
“酸不酸?还能跳吗?”
郁枝动了动腰和腿,脸红红:“尚可。”
“小姐,您要的东西取来了。”
没主子吩咐,玛瑙不敢上前一步,守在门外静候。
取过琴和几碟子瓜果点心,身后的门关闭,魏平奚抱琴在腿上,起手拨弦试了几个音色。
她笑道:“许久没弹了,也不知有没有生疏,你才用饭,等会再跳罢。来给我捏捏肩膀。”
郁枝迈开腿到她身后,任劳任怨。
“府里没几个好人,老爷子一把年岁还会狎.妓,戏伶阁污七八糟的地方,你是我的人,谅他也不敢动,不过凡事要多警醒,以后见了他你避着走。”
“是。”
“我父亲仪阳侯,他一心爱慕母亲,在母亲面前活得像条狗。
“但他毕竟是侯爷,世人苛待女子,弄出什么七出之条,善妒乃大忌,所以母亲日常除了礼佛,闲来无事也会往他后院添人。
“我排行四,上面有三个姐姐,俱已嫁人。
“下面嘛,有数不清多少个妹妹,庶女在府里没地位,少现于人前,都是用来联姻的器具。
“以后见到我那几位庶妹,可待她们温和几分,下人们捧高踩低,你的态度便是我的态度,你待她们好,她们日子过得能好受些。”
“为何要我待她们好些?”郁枝不明白。
“因为她们怕我,避我如虎。”
她浑不在意,眉一扬:“随她们怎么想,我过我的。”
堂堂侯府嫡女,竟在自个家里人厌鬼憎被视为洪水猛兽。
郁枝不知她是怎么笑出来的,看那样子也是真的不在乎。
“至于我那三位兄长,魏大,别瞧他人模狗样,心眼最多的是他,侯府嫡长,手段亦不少。
“他或许不会明着和你出手,但他恨我,恨我败坏家风,恨我夺去母亲所有关爱,更恨我不费吹灰地得到他汲汲索求的。
“他不会害你,他那妻妾少不得会阴阳怪气你。”
“我不怕。”郁枝认真道。
“是啊,有我在你怕什么?我要说的是,她们阴阳你,你就得给我阴阳回去!别丢我的人。”
“啊?”
“啊什么啊?骂人不会,当个阴阳人也不会吗?”
“什么阴阳人,听起来怪难听的。”郁枝拿小拇指戳她肩。
魏平奚被她戳得绷不住严肃脸:“我疼不疼你?”
郁枝心如鹿撞:“嗯?”
“我这么疼你,难道你要藏着不要外人晓得吗?
“大哥私底下养着不少外室,大半年了只往正妻房里闹过两回,他那正妻刚进门时挖苦我,说我有娘疼没爹爱,必要时你帮我把仇报回来。”
“好!”
她小声道:“怎么你大哥进正妻房里,你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个啊。”魏平奚眯眼笑:“你没进惊蛰院时,夜里睡不着我都会在府里‘巡查’几圈。”
“你偷窥人家?”
郁枝惊了。
“别说得那么难听,这叫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魏四小姐放下琴,捞了她的手要她坐在自己腿上。
郁枝扭捏一二,不料三两下腰身被摸软,羞羞答答细腿圈着四小姐的腰。
“我那大哥,人不行,物什也不行,害得大嫂夜夜‘守活寡’,看得我都想给她送个汉子去了。”
这话满有深意,郁枝头回听勋贵家的秘事,惊得目瞪口呆,小脸羞臊:“你、你好不知羞!”
“我才不稀罕看她。”
四小姐嬉笑:“没有你一个指甲盖好看。”
“……”
郁枝呼吸不稳,红着脸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