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枝为她担惊受怕一整夜,一整夜都没合眼,四小姐醒来就打趣她,她恼狠了,又不忍对一个瘸子冷脸,凑近过去,嗓音轻柔:“你……你还疼不疼了?”
“疼。”
断骨之痛,哪能不疼?
魏平奚笑容隐去心尖冒上来的狠厉,很不正经:“过来,让我亲亲。”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占她便宜?
郁枝瞪她。
“我昏睡的这段时间,没人难为你罢?”
看她面白如纸还惦记着自己,郁枝心肠顿软,眼睛红红地问:“你要亲哪?”
魏平奚喉咙一动,点在唇瓣。
美人羞臊地瞅了瞅身后,内室唯她二人,她捏着帕子主动送上门。
呼吸交缠,魏平奚重伤在身,偏生忍着疼扣住那把纤腰,可了劲儿地咬在郁枝下唇。
她吃疼哼了声。
甫一分开,唇瓣渗出细小血珠。
郁枝有苦说不出,只道四小姐不愧是四小姐,被打得床都下不来还有着这样的凶悍。
“帮我拿纸笔来。”
郁枝欲说还羞地看她,魏平奚扬眉:“快去。”
她一时半刻死不了还有精力欺负人,郁枝放下心,转身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笔墨纸砚送到床边,她一脸不解:“怎么还要写信?”
“不写不行啊。”魏平奚心情好得不得了,断骨的疼打醒了她,更打散了她的奢望,她轻笑:“知道我为何上赶着挨打么?”
郁枝气道:“你皮痒。”
“我是皮痒,不仅皮痒,还贱得慌。”
“你……”
郁枝想说“你别这样说”,可看四小姐冷下来的眸色,瞬息吓得不敢吱声。
棍棒加身打折了骨头都是笑着的,郁枝没见过这样的人,总觉得害怕。
“不挨一顿打,怎么纳你为妾?”
魏平奚伤势看着厉害,但前世肠穿肚烂的疼她都受过,这点伤她不放在眼里。
药辰子有先见之明,料定她回家一趟少不得伤筋动骨,送的都是有钱买不着的好药。
她信手挥笔:“带不带你回来,这顿打都免不了。宋家扶不上墙的烂泥谁爱要谁要,反正本小姐不要。不想要就得付出代价,想纳妾也得付出代价,祖父打了我,当然更得付出代价。”
洋洋洒洒写完一页纸,魏平奚笑道:“从前我就是太傻了。别人打我我就受着,我凭什么受着?他们不在意我的死活,我为何要想着给他们留面子?面子里子都没了才好。我得让他们知道。”
她忽然停下来。
郁枝小声问:“知道什么?”
“知道……”
纸页掀开发出轻微的响,她敛去所有表情:“知道我不仅是魏家的孙女,还是颜家的外孙。”
魏夫人脚步一顿。
珠帘被挑开。
魏平奚落下最后一笔,抬眸:“母亲。”
“你说的不错。”魏夫人从容迈进来:“你不仅是他们魏家的孙女,身体里还流着颜家的血。老爷子打了你,固然为人祖父的教训孙辈名正言顺,可你腿断了。”
“来人!”
“夫人。”
薄薄的一封信转交到侍婢手中。
“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太师府,我的话不管用,那就要颜家来替我儿讨个公道。”
侍婢捧着信躬身告退,魏平奚眼睛漫开笑:“母亲何必动怒?我认真瞧了,祖父也不是要打死我,是存心给我个教训,他看我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
魏夫人宠溺她,自然她说什么是什么,一舍不得嗔责,二舍不得旧事重提要她难过。
“枝枝,快喊人。”
郁枝垂首低眉候在一侧,魏夫人一进来,她紧张地唇色发白,好歹没忘了某人在车厢内嘱咐的话,颤颤巍巍:“母、母亲。”
魏夫人眉心一跳,视线定格在美人受伤的唇。
魏平奚笑靥明媚:“母亲,这是孩儿的妾。劳您差人调.教调.教,寻个好日子迎进门来罢。”
迎进门来?
她用了一个“迎”字,魏夫人讶异:“你是要大办?”
一般人家纳妾,随随便便找顶轿子把人从小门抬进来就是,再不讲究的夜里拿床被子裹着扔进喜房算是入了门。
“大哥二哥纳妾什么规格,我的枝枝也要怎样。她是我第一个女人,怎么都不能委屈了。”
魏家四小姐在极度的漠视与偏爱中长大,只要她开口,哪怕想要宫里的女人,魏夫人都能为她讨来。
郁枝从没见过这般宠溺女儿的娘亲,宠溺地过了头。
母女俩说话她插不进嘴,也不敢多言,直到送走魏夫人,她接过玛瑙送来的汤药,一勺勺喂给四小姐。
“苦。”
郁枝傻了眼,没想过不怕疼的四小姐竟然怕苦。
拈了一粒蜜饯就要喂过去,魏平奚头一歪:“你吃。”
她的话郁枝不敢不听,蜜饯方入了口,魏四小姐苍白着脸咽下瓷勺递来的药汁,药汤见底。
她眉微蹙:“过来,低下头。”
郁枝放回药碗以为她又要亲她,红着脸选择顺从。
可这亲和以前的不同。
含在口腔的蜜饯兜兜转转被勾了去,苦涩的药味在舌尖漫开,郁枝喘不过气。
好长时间魏平奚放过她,眼睛明亮:“苦不苦?”
郁枝点点头,晕晕乎乎,凝在眼尾的泪倏尔落下来:“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