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壶医馆。
老大夫为瞎眼妇人处理好额头伤口,郁枝不放心守在阿娘身边。
“别担心。”
“谢谢你。”
呆在房间的二人不分先后开口,魏平奚轻笑,语气颇为无奈:“你怎么又哭了?”
郁枝天生爱哭,水做的骨肉,此番绝处逢生,她对四小姐有着满满的感激。
前世得她一饭之恩,今生无她来得及时,她与阿娘少不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欺负死都没人来收尸。
刁家mǔ_zǐ 的专横,流水巷街坊四邻的漠视,无一不警醒着郁枝敏感的心。
想找靠山的念头愈发强烈。
她没好意思去看四小姐望来的眼神,兴许那眼神是罕见的温柔,她稳住心神,抽噎一小会,想掏帕子掏了个空。
“用我的罢。”
金线锁边玉兰花图案的锦帕递到眼前来,郁枝睫毛浸泪,啪嗒,泪珠坠落在地。
惊人的柔弱美艳。
魏平奚倒吸一口凉气,上前替她抹去眼角泪渍。
从小到大,她真没见过这么爱哭的女人,一时觉得新鲜极了,不顾郁母还在床榻昏迷,轻声问道:“你阿娘知道你是小哭包转世么?”
郁枝满心的筹谋算计被她一句“哭包”弄得羞窘无措:“谁、谁是小哭包了?”
若她记得不错,四小姐三月份的生辰,眼下四月,才满十八岁不久。
算年龄她足足比四小姐大了五岁,差了五岁,寻常人家早就相夫教子的年纪,郁枝被她羞得俏脸通红,很不禁逗弄。
人对有趣好玩的事物总会多匀出几分耐心,魏平奚看她几眼,又看她几眼,锦帕塞到美人掌心,修长的指一并裹住那只玉手:“想清楚了?”
郁枝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想清楚跟我了?”
魏四小姐瞥了眼病榻方向,压低嗓子说话。
她嗓音轻柔,刻意压低了无意撩得人耳朵发痒,心尖起了颤。
郁枝心潮暗涌,红着一双柳叶眼看着对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郁母挣扎着醒来。
魏平奚不紧不慢松了手,含笑的眸子不时看向郁枝,郁枝被她看得脸热,忙坐到床沿:“阿娘,阿娘你还好罢?”
郁母遭此一劫,醒来意识恍惚,问候了几句才记起先前发生之事。
得知人在医馆,刁家mǔ_zǐ 受到了应有的教训,又得知是被“枝枝的朋友好心送来此地”,起身就要对人道谢。
“伯母慢些。”
四小姐举止有度,端的是大家闺秀气派,亲自搀扶郁母躺回床榻,她笑:“我与枝枝一见如故,她的阿娘即为我的阿娘,帮您便是帮我,我所为算不得什么,真教不长眼的折辱你们,才是我的不是。”
这话听起来委实真挚热情,热情地过了头,郁母心肝惊颤一下,藏在薄被的手攥紧,不自在道:“还是,还是多谢你了。”
郁枝只当阿娘听得云里雾里,暗嗔四小姐多嘴,万一被阿娘听出来……
她小脸烧得红扑扑的。
魏平奚真心认为她这样子好看——面若桃花,万分娇柔,看一眼想欺负,看两眼,想剥了衣服欺负。
“今日,今日就多谢四小姐了!改日我再登门道谢。”
说了没几句话她开始赶人,魏平奚介意被她赶,斜睨她,郁枝面红耳赤地把锦帕塞回她掌心,反被人扣住手腕。
呼吸可闻的距离,阿娘还在这!
郁枝急得想挣脱她。
四小姐四肢纤长,不动内力只凭这一身的好气力稳稳当当禁锢美人,瑞凤眼睥睨霸道,妙手握着锦帕不动声色地塞入美人衣领。
瞧着郁枝倏然睁圆的眼,她曼笑出声,赶在郁母惊疑发问之前,退开一步,微微颔首:“伯母,晚辈先走了,改日再来看望您。”
她悠然转身,大有做了坏事全身而退的嚣张。
门吱呀一声关好。
房间静默半晌。
确定人走了,郁母坐不住:“枝枝,枝枝,她是谁?她怎么你了?”
郁枝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不知是被阿娘骤然刨根问底,还是被四小姐那一举闹得。
指尖拈着锦帕从领口出来,她揉揉脸:“是、就是我之前和阿娘提起过的朋友,她没怎么我,和我闹着玩呢。”
郁母眼瞎心不瞎,急着招了她往床沿坐:“枝枝,她……她是不是对你……”
“她怎么了?”郁枝佯作无辜。
“没怎么……”
瞎眼的妇人记起很久以前的旧事,长声一叹。
摸索着捉了女儿的手,她语重心长:“枝枝,娘忘记提醒你了,这世道不仅男人能欺负女人,女人也能欺负女人,出门在外,要小心啊。”
郁枝乖乖应下,末了柔声道:“阿娘,四小姐是好人。”
哪怕她不是大多数人心中的好人,可前后两辈子,都是她们的大恩人呀。
魏平奚兴致满满出了医馆,走前留下一锭金子给老大夫,嘱咐他好生照料这对母女。
刁家mǔ_zǐ 挨了一顿毒打,以偷窃、故意伤人的罪名被扔进官府大牢。
魏家差人往府衙递了话,保他们后半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其狠厉作风,像极那位传说中的四小姐。
一日之内刁铁柱没了第三条腿,第二条腿也被牢里的死囚打断,刁婆子受激过度变得疯疯癫癫。
耳听翡翠说起后续之事,魏平奚冷冷一笑:“派人把那婆子的疯症治好,我要她意识清醒地看着儿子被人上得死去活来。”
勋贵世家的嫡女,数不清的风流墨里独独用了最糙的一字,看清她眼底的狠辣漠然,玛瑙低声应是。
惹谁都不要惹四小姐。
四小姐的东西,腻了,不要了可以,倘被人觊觎,就是犯了忌讳。
翡翠剥好鲜果喂到小姐嘴里,魏平奚吐出果核,玉扇在指间翻转。
“小姐笑什么?”
“笑有人分明动了攀高枝的心,还娇娇怯怯的不敢妄动一步。她若大大方方来寻我,我还能高看她一眼。”
“禀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