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寒冬静悄悄的, 只有冷冽的风时不时吹拂过已经不剩多少枝芽的树。
酒店五层的一间会议室外,三人沉默地走向电梯。
进入电梯后,略显浑浊却也温暖的空气包围住三人。
顾之行看着显示屏上的红字, 叹了口气, “累了,赶紧回去睡觉吧。”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周如曜试图用八个字来破除三人之间沉闷的气氛。
李寒山站在电梯角落,抱着手臂,眼神疲惫,一句话也没说。
顾之行回头看了眼他, 正好对上他的眼神,随后她被他眼神中的沧桑震住,没再说话。
周如曜也注意到了, 颇有些吊儿郎当地道:“都是意外啦,你干嘛这么斤斤计较?!再说了发生这么多意外我们也——”
周如曜话音顿住,黑眸一眯,计上心头:“对了, 你不是说觉得邵清羽的意外是故意的吗?”
“嗯, 所以呢?”
李寒山语气敷衍。
“那我们干脆给她制造意外啊, 就是偷偷埋伏。”周如曜越说越觉得可靠, 接着道:“在她面对我们的时候给她制造一点小意外,看看会不会发生那些事, 如果是她还是发生了就能说明她不是有意的。如果她什么都没发生的话, 就能说明她自己发生的意外的确是精心设计的。”
“你懂得控制变量这点倒是令人惊讶。”李寒山顿了下, 又道:“但问题是, 你怎么能确定你制造的意外不能让她顺势展露她自己呢?”
周如曜皱眉, “那就多制造几次意外呗, 算了,不问你了。”
周如曜诚恳地看向顾之行,“阿行,你觉得可行吗?”
顾之行也诚恳地回答:“这方法太可刑了,你太铐得住啦!”
周如曜:“……啧。”
电梯里的空气愈发浑浊,顾之行打了个哈欠,抱着手臂昂了下下巴,“你们倒是按楼层啊。”
周如曜手揣在兜里取暖,也皱着眉头,“对啊,你们按啊。”
顾之行:“我让你按。”
周如曜:“你没看我手忙着呢吗?”
李寒山:“忙着插兜?”
周如曜:“我在忙着用插兜的方式拎着我的腿,这样电梯就不会沉。”
李寒山:“为了偷懒什么理由都说得出来?阿行,你按。”
顾之行:“我的手正在抱着我的手臂,不然它会掉下来。”
李寒山:“……?”
顾之行:“你来按啊。”
李寒山:“我离得远。”
李寒山本来并不觉得按电梯是什么令人排斥的事,但看着他们俩这个德行,又想起来自己被他们折腾的这一天,他那股子劲儿突然上来了。
于是,三人就这样干巴巴地站着电梯站了三分钟。
他们谁都想立刻回到房间躺倒温暖的被窝里,但是现在却俨然不是按不按电梯的问题了,现在是谁要放弃尊严的问题。
又僵持了几分钟,电梯门陡然打开。
刚刚抓捕他们的巡逻老师拎着个公文包,看起来似乎是准备下班睡觉了。
那老师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进了电梯,随后轻声咳嗽了下,“你们还没走啊,这么晚了好好休息啊。”
李寒山应了声。
他透过反光的电梯门看了他们一眼,又咳嗽了声,硬着头皮道:“哎呀,我们这些老师虽然看起来严格啊,但还是为你们好,对吧。”
顾之行:“对。”
周如曜:“老师辛苦了。”
短暂的寒暄过去后,是无边的沉默。
显然,电梯按按钮这件事其实一时一门学问,这门学问讲究的是:低一级别的人要主动按。更显然的是,这名老师作为一名老师,是很讲究这门学问的,他正在等待着三名学生主动按下按钮。并且他的嘴巴微张,下巴抬起,已经准备好了回答楼层且夸赞他们懂事了。
空气更加安静了,老师像个罹患喉癌的人一般咳嗽了不知道多少次,电梯的三个人仍然在为自己的尊严而战。
期间,三个人的眼神多次交汇又多次离开,电梯中只剩安静以及尴尬。然而更尴尬的是,这个电梯十分智能,在察觉到电梯内的人的重量始终没有减轻,它也始终认为有人要在这一楼下。于是电梯门开开合合,发出来的“叮”声反反复复。
尴尬的气氛在四个人间蔓延开来,并且逐渐要将四人溺死。
在电梯门开合到第四十多次时,顾之行勇敢地离开了电梯,她道:“走吧,到了。”
周如曜立刻跟上,三两步走出去,“走了走了,老师晚安。”
老师:“……????”
李寒山:“……”
而李寒山此刻正在面对人生的一个难题。
他要么就跟着他们用弱智的行为离开这个尴尬的氛围,要不然就是留在电梯里跟这个也十分有自尊心的老师耗着。
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瞬间,李寒山的身体替他做出了反应,他跨出电梯,只留下了背影。
三个人站在五楼的电梯门门口前,谁也没说话,谁也没看对方,最后一起沉默地转身走向楼梯。
下楼的路上,李寒山感觉到了痛苦,这是一种智者因愚蠢感到的痛苦,自律者对懒惰感到的痛苦,诚实者因谎言感到的痛苦。
他想:总之,难熬的一天,结束了。
“昨天我出的主意你们考察得怎么了?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