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寂特意跟卫琪请了晚自习的假,陈宗铭知道他今天来医院,也特意从学校接上他跟他教练,一块往医院里去。
陈宗铭没带司机,自己开着车,一路上都在跟他教练聊天,专业性的问题他也不懂,陈寂这胳膊伤过,也不知道后续会不会影响他的比赛和训练,陈宗铭便问了问他教练。
教练说:“这个只要做好恢复训练,慢慢来,就能跟以前一样,只要训练合理就不碍事,况且他这胳膊不是老旧伤,年轻人尤其他这大小伙子,恢复都快,但是陈寂小腿那块问题还是比较严重,陈旧伤得注意点儿。”
陈宗铭转方向盘的手一滞,抓住了重点,满眼讶然,从后视镜看陈寂,眼中仿佛在往他身上扎针,低沉沉地问:“他小腿有陈旧伤?”
这事儿陈寂从来没跟家里提过半个字。
陈宗铭心里霎时间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教练:“对啊,他没跟你们说?他这腿得好好保护。”
陈寂紧抿了抿唇角,好半晌,吊着眉梢说:“我肯定保护啊,我就靠这吃饭的还能不好好保护?”
“得了吧你,”他教练扯了扯唇:“你老老实实听教练组的话,比什么都强。”
陈宗铭没说话,紧握着方向盘。
到医院,刚停好车,陈宗铭说:“直接去医生办公室里,他等着呢。”
推开门下车,陈宗铭又准备给人民医院的骨科大夫打个电话,这大夫是他同学,骨科看得挺好,他打算请他再给陈寂好好检查检查小腿。
他跟陈寂说:“你先去缴费,给你那条腿拍个片子。”
陈寂:“真不用,我这腿现在好着呢。”
陈宗铭板着脸,“陈寂,你真以为我这么容着你,是为了给你机会让你给我胡闹添堵的?”
陈寂微微叹了口气,去缴费处缴费了,陈宗铭找出他那同学的电话,刚准备打电话,屏幕上就跳出“老婆”的来电。
刹那间,陈宗铭只感觉自己都快心肌梗塞了,他看了看四周,立马接起来,“喂?老婆……”
那头打断他,语气生硬,冷淡,刀枪直入:“陈寂为什么不回家?”
陈宗铭:“……”
救命!他真的不想被扫地出门!他真的想回家!陈宗铭心乱如麻,冷汗都出来了,艳阳高照的五月份,晚上六点多天还没黑,他却已经感觉眼前黑了一半儿。
“陈宗铭,你给我说实话。”
“他房里的电脑快俩月没关,”田君如快哭了,“你真以为我傻?”
缴完费,陈寂见他爸没过来,便出门望了眼,就发现陈宗铭蹙着眉听着电话,视线沉沉落在他身上。
父子俩一对视,就什么都懂了。
电话那头,田君如见陈宗铭久久不出声,也不知道她又在屋子里翻到了什么,情绪忽然间崩溃,下一刻,她对着电话破口大骂:“你们都瞒着我是吗!你帮你儿子闺女瞒着我!陈韵溪去了江城!是你允许她去的?!”
这一刻,去你妈的儿子闺女,都没媳妇儿重要了,陈宗铭低声哄她:“君如,你别着急,注意身体。”
陈寂走到了他爸身边,知道这事瞒不住,索性也不瞒了,他似乎可以预料到后面将要发生的事,整个人出奇地冷静成熟,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爸,你说吧。”
……
四十五分钟后。
田君如打车赶到人民医院,精致的盘发也散落几缕头发,眼下乌青非常明显,眼眶红红,脚上的拖鞋都没来得及换,手里还捏着一把从榆阳到江城的车票。
陈宗铭等着在医院门口接她:“你先听我说,陈寂没事,他就是胳膊受了点儿小伤。”
田君如现在根本听不进任何话,满脑子全是她弟当年进医院的画面,那之后,腿就没了一条,她弟整个人颓了好几年,她拂开陈宗铭扶她的手,冷声问:“陈寂在哪儿?”
陈宗铭揪着一颗心带她去找陈寂,这会儿他已经把胳膊上的固定拆了,拿着片子在骨科那里看腿。
一推办公室的门,他教练已经走了,陈寂自己拿着片子在跟大夫说话,他回头看了眼田君如,又重新坐回去,一派平静。
田君如怒着一张脸坐到一边,她现在脸色苍白,也没什么力气骂陈寂了。
大夫冲陈宗铭打了声招呼,又转身去看片子,拧着眉问陈寂:“你这腿刚好没多久吧,之前伤过几次?”
感受到身后的目光,陈寂心里犹豫了一秒,但还是实话实说:“记不太清了,最后一次伤是寒假那会儿。”
后面他俩一问一答,田君如都没太能听清,脑子里只回荡着一句话,是大夫说给陈寂的——
“肌肉看上去挺结实的,没什么问题,但你这问题不在肌肉,韧带是不是拉过几次?你现在这腿说白了看上去是十七岁的腿,但已经跟三四十岁的腿差不多了。”
看完大夫,田君如一言不发地走出办公室,扶着墙等陈寂出来,她才耐着性子,说:“陈寂,别练了,听话,咱们转班吧。”
陈寂攥着手里的x光片,心里异常不是滋味,但早已预料到的结果,他也没多大波动,只是沉默地听着。
他五年级那会儿在学校里参加运动会,被一个体校的教练说适合练跑步,从那时起,到现在,将近五年的时间,他几乎一门心思地扑在这上面,夏天顶着将近四十度的大太阳在操场负重跑,冬天清晨即使是零下的温度也出来晨跑,没放弃过,更没想过放弃。
即使长大以后,大家都说他这个个子不再适合短跑,他依旧没有动过放弃的念头。
田君如红着眼眶,头一次在他面前哭:“你舅舅当年,也是偷跑到外省去训练了,那狗日的教练害他,给他把腿练坏了,我们劝他别再练了,他不听,自己攒钱改志愿瞒着我们报体校。”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站不住,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边哭边说:“上了体校以后,为了争参赛名额,为了进省队,没日没夜地练,临比赛前,把腿练坏了,他不敢跟我们说,上了赛道跑了倒第一,韧带断了。”
陈寂听着,浑身紧绷,脸色前所未有地冷,浑身血液倒流。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截肢吗?”田君如淡声道:“他觉得自己没用,太偏执,太固执,他觉得自己练不成,那干脆不要留着腿了,所以从医院偷跑出去,把腿撞断了。”
“你舅舅当年不止断了腿,他因为输了比赛,以后五年里没从抑郁症里走出来。”
走廊上,忽地陷入一种沉默中,这种沉默化作利器,扎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她颤声胆寒:“陈寂,如果换成是你这样,我会疯的!现在你都瞒着我,跟你爸一起瞒着我,那是不是等你真出了大事,还准备瞒着我?你想看你妈疯么?”
田君如感觉自己越来越累,胃里一抽一抽,脑子混沌,浑身疼,她最后问了陈寂一句:“你是选出国,还是选留在一中普通班?陈寂,你别逼我。”
说完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听到陈寂的回答,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她身子一歪,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就没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陈寂的舅舅太偏执,导致田女士有了阴影,她是真爱自己的儿子,太害怕陈寂步入后尘了。
下章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