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操场这边几乎没了什么人,一时间静谧如深夜。
陆时雨鼓着很大的勇气说完这两句话,但其实刚说完就已经有些打退堂鼓了,因为这期间,陈寂一直没有开口。
她忽地有些尴尬,心被狠狠攥起来,又渐渐沉下去,被水淹没,充斥着窒息感。也像吃了一口坏金桔一样,不小心咬到了果核,于是苦涩盖住了所有味道。
她是不是有些莽撞了……
学校小卖部门口打着忽明忽暗的白炽灯,光影一闪一闪打在陈寂侧脸上,显得他整个人更加冷硬,侧脸轮廓棱角分明。
灯泡似乎是坏了,老板从店里出来,站到板凳上踮着脚伸手去拧灯泡,于是灯光闪得更厉害了。
陆时雨恍惚了一下,好像有些看不清陈寂的表情,她轻蹙眉,越过陈寂高瘦的身子往后看,这会儿竟开始有些一心二用了,一边琢磨着该怎么给结束这个话题,一边望着老板换灯泡的身影瞠目,她可没有关电源,万一触电了怎么办……
而就在陆时雨偷偷瞥老板这几秒钟里,陈寂突地扭头,将她飘忽的心思全都拉了回来。
陆时雨眼神黯淡几分,很懊恼地张了张口,“我自己……”
陈寂出声打断:“先等着我。”
而后径自转身,阔步朝小卖部老板走过去。
陆时雨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意思?来不及消散的雀跃涌于脸上。站的有些远,她没听清他跟老板说什么,但随即,陈寂关了灯,站到板凳上去拧灯泡。
一明一灭,灯泡终于不再闪动了,陈寂一手捞起板凳跟着老板进屋。
陆时雨拿着那些坏了的金桔站在门口等了会儿,等到有些着急了,她才走到小卖部门口,想说快上课了,下次再说,但陈寂却拿着一个用过的簸箕,兜着一袋子矿泉水出门。
“你……”陆时雨怔了怔。
“速战速决,”陈寂说:“这儿没有挖土的小铲子,凑活着用这个吧。”
陆时雨跟着陈寂往花坛走,此时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是去小卖部借工具了,她偷偷盯着陈寂宽阔的背影,极轻地笑了下,连忙跟上。
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到花坛边,挽了挽袖子刚要伸手去拿簸箕挖土,陈寂先她一步拿走簸箕,“你在边上等着,这土不好挖。”
陆时雨两手空空地“哦”了声,站到一边看着陈寂忙活。
深如墨色的夜空之下,一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子拿簸箕挖土,还穿着一身黑,这副场景倒有点好笑。
陈寂三两下挖开一个坑后,转头,恰好看见陆时雨背着手站在一边冲着他笑,他看了看自己手里拿的东西,又看了看自己这身打扮,挑了下眉梢,语调有些懒散,“不是吧小陆同学。”
“你怎么还玩儿过河拆桥呢?”
陆时雨:“……”
过河拆桥是这么用的么?
陆时雨敛起笑,也不好意思再让他动手了,毕竟是她请人家来帮忙,于是她摸了摸鼻尖,有些心虚地凑过去,略带了些狗腿地说:“我来,我来。”
把小金桔挨个放到坑里,又利落地填好土用簸箕压了压,陈寂紧跟着拧开瓶矿泉水往土上浇,边浇陆时雨还边喃喃自语:“希望能长出来。”
陈寂没作声,默默听着陆时雨的呢喃,却也没出声打破这个有些不切实际的希望。
这个时间种金桔,确实有些不合时宜了,陆时雨原本不抱什么念想,但一想到白天在这里发生到的事,到嘴边的话一脱口就成了高大上的心灵鸡汤,很肯定道:“我觉得肯定可以长出来,这花坛这么多花,土里肯定有不少养分,而且太阳也不错。”
“只要它想长,那就能长出来,我觉得至少不该放弃。”
她别有深意,话里有话,不信陈寂听不出来,虽然他并不知道那场争执中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但陆时雨觉得,他不该就这么放弃了,赛场上的陈寂光鲜亮丽,他努力了,就应该收到所有鲜花与掌声,就应该被追捧着簇拥着走向领奖台。
“所以你给点儿力呀,我会来浇水的,”陆时雨弯身,双手覆在膝盖上,冲着花坛说,眼神却是向着陈寂的方向:“不然可浪费了小陈同学的几个小金桔。”
陈寂终于回过神,轻轻扯了扯唇角,似是听懂了陆时雨说给他那几个死去小金桔的“童话”,不怎么明显的那股子紧绷也跟着消散了,转身回去还簸箕。
……
没时间回去换校服,陈寂只随手抓了校服外套穿在身上,两人跑到教学楼,铃声刚好响起来,陈寂得赶紧就位检查纪律,陆时雨想了想,应该没什么时机比这时候更加合适了。
“哎,陈寂,”虽说有些忐忑,但也没有白天那么紧张了,她出声,将手里拿了一天的水递过去:“那个,谢谢你刚才帮我啊。”
陈寂早就看见她拿着这瓶水了,倒是没多想,伸手接过来,但是嘴上却不饶人:“行,我这苦力就值一瓶水。”
陆时雨:“……”怎么这话听着还那么嫌弃呢……
她思索几番,稍微画了个小饼:“那要不,我请你吃零食?”
陈寂从门口摘下一个登记文件表:“有点可惜,我们零食得少吃。”
铃声戛然而止,耳畔恢复宁静,陈寂想了想,夹着登记表插着兜上楼,略略有些懒散的声线传来:“先欠着保留一下,再说吧,我还没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