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十一点过, 顾清潼在床上翻来覆去大半天依然睡不着。
她索性起身,准备去楼下开瓶酒来喝。
接近凌晨, 不管主人佣人都已歇下, 别墅里格外安静,只有走廊和楼梯上亮着昏暗的地灯。
顾清潼从楼上下来,就着昏暗灯光, 远远看见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坐着个人影。
光线昏暗,看不真切。
但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顾清潼走近了,试探着喊了一声:“沈茂?”
沈茂偏头看了她一眼。
顾清潼松了口气, 在他身边坐下。他拿着瓶威士忌自斟自饮, 仰靠在沙发上,正懒懒看着窗外出神。
稀薄的月光落在他脸上。
模糊了稍显凌厉的五官轮廓,莫名显出几分少年时的模样。
“你平时不是不喝酒吗?”顾清潼嘟囔着, 歪了歪脑袋,“怎么?心情不好买醉啊。”
沈茂没理她。
顾清潼不知怎么, 忽然来了点兴致, 好心的决定安慰他一下,于是盘着腿又往他身边挪了挪。
“为什么心情不好?因为刚刚的事?”
顾清潼猜测:“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你爸在打亿星娱乐的主意才把公司交给我的?”
沈茂终于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不是说要整合资源?”
“我就是随便找个借口好吧?”
顾清潼白他一眼:“难不成你还真这么想?你能有这么好心?”
沈茂微微一哂:“自然没有。”
“那不得了。不过你爸是挺离谱的……”顾清潼说着拍了拍他的肩,“但这不是还有我吗?放心吧。”
沈茂喉结滚了滚,支着额角偏过头看她:“顾清潼。”
“嗯?”
“你刚和沈弋在花园里聊什么?”
“你看到了?”顾清潼有些诧异, 随后泰然自若道, “没什么, 他问我温妍的事,我让他来找你。”
沈茂轻轻“嗯”了声:“还有呢?”
顾清潼:“还有什么?”
沈茂没说话, 安静地看着她, 隔了好一会, 他仿佛自言自语似的低声道:“顾清潼,你就不能离他远一点?”
他声音很轻,含着点微微的鼻音。
头也垂下来,像是一种无声的祈求。
可顾清潼却没应。
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沈茂,你知不知道,从小到大我夹在你们中间真的很烦。”
顾清潼忍不住吐槽。
“二十多岁的人了,能不能不要像小学生一样,因为你不喜欢他就不让我和他玩,真的很幼稚!”
沈茂脸上的表情缓缓消失。
半晌,他自嘲的扯了下唇角:“就那么在意他?”
“这不是在意不在意的问题。”
顾清潼自认为态度很好的和他讲道理。
“沈茂,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是你们的事,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行不行?”
沈茂不说话。
他仰头灌了口酒,转头看着窗外出神。
顾清潼想了想,又道:“我知道因为干妈的事你对沈弋哥有迁怒,我也理解。但我始终觉得,长辈们的恩怨是他们的事,孩子是无辜的。况且凭心而论,沈弋哥之前一直待我不错……”
“滚。”沈茂冷声打断。
“……”
“……”
“……”
滚?
他让她滚??
她好心好意安慰他,沈茂这个狗东西居然让她滚???
顾清潼懵了好一会,所有未出口的安慰都堵在胸口。
不上不下梗在那。
仿佛是在提醒她,让你多事!让你烂好心!
“沈茂,你是不是有病!”顾清潼快要被气死了,猛地站起身,“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识好歹的人!”
她想想气不过,又狠狠踢了他一脚。
“等着孤独终老吧你!混蛋!”
顾清潼怒气冲冲的回了房间,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是要下楼找酒喝的,现在把酒忘了不说,反而被气得更精神了。
睡不着,又不想下楼面对沈茂那个狗东西,顾清潼在书柜上翻翻找找,想挑一本书来催眠。
看到书柜最上层摆放着的法文原版《存在与虚无》,她踩着椅子把书拿下来,意外发现旁边一个落了灰的纸盒。
误以为是自己读书时藏起来的什么小玩意,顾清潼将纸盒一并拿下打开。
里面是一摞颇有年代感的笔记本。
翻开后,扉页上写着本子主人的名字——
周窈。
后面还画了个很少女的笑脸。
顾清潼愣了愣,周窈去世时她还小,几乎没对她留下什么印象。
只模糊记得那是个很温柔的女人。
但顾清潼知道,周窈是冬天去世的。小时候,每年周窈忌日她都会陪在沈茂身边。后来大概是长辈们不希望沈茂记得那些不好的事,于是有意淡化周窈存在的痕迹。
顾清潼还记得沈家不再给周窈过忌日的头一年,那天沈颢带着明潇和沈弋去了游乐场。
沈茂被沈老爷子领着来宋家玩。
他明明很难过,但还是红着眼眶对她说:“以后不给我妈过忌日了,那就过生日吧,我们就当她还活着。”
于是后来再没有人提周窈的死。
渐渐的,连顾清潼也忘了。
她忽的想起方才在书房门口时听到沈茂质问沈颢的话——
“今天什么日子您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