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下白大褂, 换上外套,宋延重新走回桌子前,拿起桌面上的手机。
打开微信,点进和顾凝的对话界面, 他的心情都止不住地轻快起来。
自从回到心内科, 他便接手了郑劼大部分的手术。
再加上他自己原本就排好了的手术,还有出诊、查房、值夜班……这两个星期里, 宋延忙得昏天黑地。
尤其是后来住在医院的十几天里, 他几乎每天一睁开眼, 就是排得满满当当的工作。
不过,所幸这疯狂的两周终于是熬了过去。
今天上午, 宋延把郑劼之前负责的最后一场手术做完了。
时隔十多天, 他终于能够正常下班回家。
终于不用再隔着屏幕,望梅止渴般地与顾凝视频了。
【我现在已经下班了, 你还在律所吗?我去接你!】
马上就能见到顾凝, 宋延的心情格外愉快,忍不住在句尾打上了一个感叹号。
然而, 正当他要点击发送的前一秒, 门外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宋延手下的动作顿住,扭头看向门口。
穿着白大褂的侯凯亮推开了门,走进办公室。
“宋延,你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声音透着明显的疲惫。
而和往日里的开朗活泼截然不同,他整个人看起来也不大精神。
“我现在正准备下班, 怎么了?科里又有什么事吗?”宋延连忙问道。
“科里没事。”侯凯亮摇了摇头, “是我想找你唠唠嗑。”
他看向宋延, 平常总是带着点嬉笑的眼眸此刻却好像失了光彩。
“我请你吃饭, 怎么样?”他哑着嗓子问道。
过去的这两周宋延实在是太忙了,他每天恨不得把一天当成两天来用,脑子里都是手术和病人,根本没有精力去注意身边的同事。
说起来,这还是他回医院以来第一次和侯凯亮单独说上话。
而只是这短暂的几句沟通,宋延已经隐隐地感觉到:
侯凯亮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行啊,那你去换衣服吧,我在电梯口等你。”
担心他的情绪,宋延于是没有纠结,直接答应下来。
“好,一会儿电梯口见。”
侯凯亮点点头,转身回去换衣服了。
而宋延则在他走后,拿起手机,轻轻地叹了口气。
然后,删掉了对话框里已经编辑好的,差一点就能发出去的消息。
***
烧烤店里,孜然和酱料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直勾得人食指大动。
也许是工作日外加没有到夜宵时间的缘故,店里的人不多,环境也并不嘈杂。
倒是意外地很适合聊天。
肥瘦相间的雪花牛肉串横放在电炉上,滋滋地泛着油光。
一旁的蜜汁鸡翅刷了蜂蜜,外皮已经烤成了浅褐色,一看就是外脆里嫩。
宋延的口味清淡,烧烤相对来讲重油重盐,他平常吃得次数不多。
不过侯凯亮随便找的这家店味道竟然相当不错,他一边吃着烤玉米,一边觉得哪天可以带顾凝也来吃一次。
“呲”的一声,侯凯亮又打开了一瓶啤酒。
“别再喝了,”宋延微微皱眉,抬手按住了已经被起开的瓶盖,
“你刚刚还喝了白酒,啤酒和白酒混着喝格外容易醉,你明天该头疼了。”
两杯白酒下肚,侯凯亮的脸已经开始泛红。
“我就是要喝醉啊!”他看着宋延,理直气壮地说道。
“你当我点这些酒是闹着玩儿的?我告诉你,不光这一瓶,剩下两瓶我也都要喝完!”
宋延皱着眉要再劝,侯凯亮却直接打断了他,
“别拦着我啊!我没逼着你喝酒,你也别拦着我喝,这够公平吧?”
看这架势,估计酒精已经开始上头了……
宋延在心里叹了口气,抬起了按在瓶盖上的手。
然后,长指向旁边一抓,直接将剩下的两瓶啤酒都拿到了自己身前。
“我不拦着你,但剩下的两瓶我来喝,你喝完你手里的那瓶就停,这样可以吧?”
他动作干脆地将一瓶啤酒开了盖,把半瓶倒进玻璃杯里。
“……”侯凯亮顿时愣住了。
宋延平时不怎么参加同事间的聚餐,即使是极少数参加的时候,他也是滴酒不沾。
领导劝也不喝,同事们起哄也不喝。
在聚会喝酒这件事上,宋延的立场十分坚定——就是不喝,谁说什么也没用。
他早早地把态度明确亮出来,一次两次之后,众人也就习以为常,不会再劝了。
因此,早已接受这个设定的侯凯亮完全没有想到,宋延居然会主动喝酒!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侯凯亮呆呆地看着他开瓶倒酒的流畅动作,好半天都没有吭声。
宋延都主动喝酒了,他也不好意思再闹,只能默默地同意了宋延刚才的提议。
“干杯吗?”
桌子对面,俊挺的男人举起手中的玻璃杯,扬眉示意道。
“……”侯凯亮又是一愣。
反应过来之后,他拿起桌上啤酒瓶,和玻璃杯在空中轻轻一碰。
餐桌上顿时响起一声清脆的碰杯声。
仰头喝了一大口啤酒,麦芽的香气和一丝微苦的口感同时划过舌尖。
侯凯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忽然觉得眼眶隐隐发热。
“宋延,谢谢你陪我喝酒,也谢谢你救了郑劼。”
放下啤酒瓶,他看着对面的男人,红着眼睛认真地说道。
“……”这下倒是轮到宋延愣住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他否认道。
“你心情不好,我陪你聊一聊很正常,而且郑劼也不是我救的,你有什么可谢我的?”
“宋延你呀……”侯凯亮摇了摇头,“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
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但看过视频的人都清楚,要不是你立刻冲了进去,郑劼哪还有救回来的可能……”
桌子中间的电炉不断释放着热气,酒意于是也更加上头。
沉默了许久的话匣子一旦拉开,便很难轻易合上了。
侯凯亮盯着啤酒瓶,继续低低地说道,
“要是郑劼真被马富海那畜生杀死了,我这辈子都会一直后悔的。”
“……”,宋延知道他说这句话的缘由,但丝毫都不赞同。
如果按照原本科里的排班表,郑劼出事的那天,侯凯亮应该像以往一样,和他在同一个诊室一起出诊。
但侯凯亮碰巧那天有事,请了一天的假。
而就是同一天,马富海藏着刀走进了只有郑劼出诊的诊室,拔刀刺向了他的脖颈……
宋延能够明白侯凯亮自责的心情。
他大概是觉得,要是他没有请假,和郑劼一起出诊,郑劼可能就不会被马富海刺伤。
可刀不长眼,马富海手中毕竟拿着一把锋利的凶器,整个人的状态更是近乎癫狂,如果当时侯凯亮也在的话,说不定他们两个人都会陷入危险。
况且,谁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没做错任何事,又何必这样自我折磨?
“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宋延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耐心地劝解着。
“而且郑劼最起码人没事,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你也应该好好的才行。”
他这话说得发自内心,但对面的人现在却很难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