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电脑, 打开柜子,拿出外套。
宋延正要换下白大褂,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侯凯亮握着门把手,倚靠在门边。
“我一会儿要请郑劼(jie)吃涮羊肉, 你来不来?”
宋延换衣服的动作一顿。
“我就不去了。”他干脆地回答道, “我等会儿要去机场接机,今晚已经有安排了。”
“唉!”侯凯亮随手把门关上, 纠结地叹了口气, “你不来的话就我和郑劼两个人, 我怕聊不起来怪尴尬的。”
郑劼是宋延和侯凯亮的同事,也是附属医院心内科的医生, 比他们俩年纪要大一些。
他的性格比较内敛, 平常相处起来总是沉默寡言。
所以侯凯亮才会担心和他聊天时冷场。
宋延看着他纠结的神色,略感疑惑, “那你为什么要请他吃饭?”
“嗐……”侯凯亮的脸上写满了“一言难尽”四个大字。
“我下午不是和郑劼一起出诊嘛, 他这个运气也是绝了,碰到一个贼奇葩的病人, 我光在旁边看着都差点被气个够呛, 郑劼还被那人大骂了一通。”
一说起上午的事,侯凯亮仍然异常气愤,
“我实在是觉得郑劼太惨了,所以想着发挥人道主义精神,请他吃顿饭慰劳一下。”
听完侯凯亮的解释,宋延了然地点点头。
他脱下白大褂, 顺口又问了一句, “那个病人怎么回事?”
侯凯亮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的吐槽, 这下便彻底拉开了话匣子。
“我上哪知道啊?那人整个就是一奇葩, 我这正常的大脑根本理解不了他。”
他找了个椅子坐下,迫不及待地详细地说起来。
“我和郑劼今天下午在一个办公室出诊嘛。当时我有个叫到号的病人憋不住了要上厕所,我就等了他一会。结果这个功夫,郑劼的那个奇葩病人进来了。”
侯凯亮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继续说道,
“那人自己说他经常胸疼,肩膀和脖子也疼,有的时候还冒冷汗、大喘气。这不是很像冠心病吗?郑劼详细问了问,然后给他开了心电图、心脏彩超和心肌酶检查。”
讲到这里,侯凯亮原本正常的语气逐渐愤慨起来。
“郑劼开的检查明明没什么问题,结果那个病人突然开始骂骂咧咧,反复说什么‘他在网上提过问,回答里就说了应该做个心电图,根本没提到这么多检查,郑劼就是为了坑他钱才乱开。’还有什么‘你们都是些黑心医生,天天穿着白大褂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其实良心早就被狗啃没了,不怕遭报应吗?’”
侯凯亮复述起那些话来,越说越气,“我真就服了,既然他觉得网上的回答才最靠谱,那他来什么医院啊?不做检查我们怎么知道他得了什么病,那要是就做个心电图没看出来问题,我们是不是又成了草菅人命的庸医了?!”
他的语调因为愤慨越来越高,“而且你都想象不出那个人的嘴有多脏,一句话里能有五个脏字,我在对面听了一耳朵的t.m.d,差点就忍不住要激情开麦了!”
“……”听着侯凯亮的描述,宋延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那后来怎么办了?”
侯凯亮的眉毛都要挑到天上去了,“遇到这种奇葩,哪有什么办法啊!也就是多亏了郑劼脾气好,一声不吭地由着他骂,这要是我,早就一拍桌子,跟他对喷起来了。”
他愤愤不平地继续说道,“我也真是佩服郑劼,被骂成那样,全程就回了一句‘不要说脏话。’而且后来还跟那人解释了开的检查是要看什么,还说要是不想做可以全帮他取消。”
侯凯亮说到后来更无语了,“我当时想着,赶紧让郑劼全都给他取消了,这种人还是去霍霍别的医院吧。结果最奇葩的事情来了——那人最后还是按照郑劼开的项目去做检查了。这我就不明白了,他发这一通疯到底是要干吗啊?要我说,他光看心内科可不够,还得再去看一下精神科!”
“……”宋延忍不住叹了口气。
作为医生,在工作中总是会不可避免地遇到各种各样的病人。
虽然大多数病人都是可以正常沟通的,但偶尔也会有几个患者,就像侯凯亮描述的那样,难以理喻。
他们明明患了病,需要医生的帮助和救治,可却又偏偏根本不信任医生,甚至潜意识地把医生推到了对立面。
恶意揣摩、肆意谩骂、随意侮辱……
在他们眼中,医生并不是与他们共同对抗疾病的战友,反而是时刻想要背刺他们的敌人。
而面对这样矛盾且偏执的病人,任何一个医生恐怕都要无可奈何。
听完了这段插曲,宋延心中也是同情又无奈。
“那郑劼现在怎么样?”他关心道。
“能怎么样啊?郑劼你还不知道,他就是个闷葫芦,就算是委屈也肯定不会说的。”
侯凯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而且遇到那种奇葩,根本也没处找人说理去啊。所以我才想着晚上请他吃顿饭,多少安慰安慰他。”
侯凯亮在宋延这里发泄了一通,情绪也稍微平复了一些。
“行了,你不是还要接机吗?我也不在这耽误你的时间了。”
他说完也要往办公室外走。
“等一下,”宋延叫住了他,“郑劼对冠心病很有研究,你要是实在担心冷场,可以和他聊一聊科研和手术,他应该会感兴趣。”
侯凯亮愣了愣,“你怎么知道的啊?”
宋延一边在手机上操作着什么,一边淡淡地回答道,
“都是一起工作的同事,知道这些不是很正常吗?”
“啊?”侯凯亮更愣了。
哪里正常了?我就根本不知道啊!他在心里反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