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驶离升降台,朝着基地城防中心的方向行去。
车内一时无声,有人在等待答案,有人却不知所措。
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驾驶座上的那位军官又一次开了口:“他……如今还在吗?”
一个jūn_rén 生活在这样的世界,无时无刻不在目睹同类的死去,他理应明白,这样的沉默代表着什么,只是心里忍不住抱有一丝期待罢了。
柴悦宁下意识想要编织一个谎言,可话到喉头,却又无法开口。
浮空城找到雾区基地的那一刻,谎言终究会被撞破,它短暂的存在,没有太大的意义。
褚辞感受到了她的挣扎,轻声替她做出了回应。“他感染了,就在半个月前,变成只鸟飞走了。”
“是么……”军官果然对此并不意外,“他异变了,那里的人为什么没有杀了他?”
“雾区基地不需要感染监测,他们有能够抵御异变的药物,虽然不能完全阻止异变,虽然异变随时可能再次发生,但至少他们在感染后可以在更长的时间内保留自我意志。”柴悦宁轻声说着,似是想要还他一丝慰藉,“在那里,人类不用杀人,也会放生每一个曾是同伴的异变者。”
柴悦宁话到此处,不再向下说去。
她想,说到这里够了,褚辞也没有任何接话的意思。
有些真相不是谁都能够接受,所以有些事并不一定要说得明明白白。
良久沉默后,她听见一声叹息似的应答。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的声音里满是遗憾,却也带着几分释然,“他还在的时候我才十来岁,他最希望我长大后和他一样当个jūn_rén ,保护基地……那个时候,基地还有异控中心,受到感染的人不用立即击/毙,军方是真的在保护基地里的每一个人。”
“不像现在,异兽在杀人,我们也在杀人。”他说着,深吸了一口长气,话语冷静,却又携着几分欣慰地说道,“他真的做到了一生都在保护人类。”
二十多年的久别,就像是一条长长的缓冲带,再多的感伤都早默默承受,不必于此刻汇成一滴眼泪。
那一刻,柴悦宁不禁想,这或许也是一种命中注定。
一生都在守护人类的jūn_rén ,在彻底异变后不受控地想要伤害人类,而他的儿子,在他铸成大错之前阻止了一切。
柴悦宁百感交集地望向窗外,她发现本来开往城防中心的车辆,转向前往了基地研究所。
那位姓刘的军官,开始向基地研究所发起通讯。
“您好,这里是基地研究所。”
“城防所刘安,请转易书云博士。”
转接的待机信号“嘟——嘟——”响了几声,那头的博士才终于做出了应答。
“基地研究所,易书云,请问什么事?”
熟悉的声音十分疲惫,甚至带着几分不耐。
柴悦宁记得,这位博士曾经对她说过,军方忽然联系研究所,根本没有一点好事。
用这位博士的话说就是:“那些家伙懂个屁的科学,jūn_rén 插手研究纯属瞎添乱,不是弄些条条框框,就是提一些无理取闹的要求。”
上次关于褚辞的机密档案流出一事,军方便用模棱两可的话语,对研究所展开过无形的施压,最后暴/民冲进研究所一番打砸,研究所对军方失去最后的信任也实属正常。
只不过这次,还真不是什么坏事。
“易博士,那个带走样本的人回来了,她说她想见你,她身上有十分重要的研究成果——这些研究成果,来自雾区深处的人类基地。”
好一阵静默后,通讯器那头传来了易书云颤抖的声音。
“好,我在研究所等她。”
柴悦宁不知这句应答中压抑了多少复杂的情绪,而她的声音,似乎也为褚辞的双眸晕染了几分朦胧。
褚辞从来不说,但柴悦宁知道,这个好似无情的人类基地,有那么一个人,曾也给过她一份难以言表的温柔。
车辆越过丛云笼罩的天路,她们携着希望,奔向心里的未知。
没多久,她们看见了远方的基地研究所。
它一如从前那般耸立云端,但它又经历过一次疯狂的暴/乱。
研究所内很多器械因此损毁,实验样本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甚至部分研究人员都有受到伤害。
参与那次暴/乱的人数众多,基地根本无法全部处置,最后也只能把那几个牵头的关了起来。
那个编号为a0027的样本丢失了,看守样本的易书云却没有受到明面上的处置。
愿意很简单,对当时的基地而言,这个样本只能继续存在,或是死于暴民之手,全然没有第三种选项可供选择。
因为人们已经受过一次长达五十年的欺骗,绝对不会再次相信“样本”失踪的说法。
为了平息众怒,基地抛出了一个“替死鬼”——那个e3区异变为黑藤的老者。
那个老者残留下来的异变样本,恰巧与褚辞有着相似的基因特征,在实验室的大屏上可呈现出与泄露的实验档案中差不多的数据。
这是一次瞒天过海,但研究所与基地都没有赢,他们输掉了那个很有可能是人类最后希望的样本。
“易博士说这都是报应,这样的话从一个生物学家口中出来,挺讽刺的,不是吗?”刘长官说着,自嘲地笑了,“但这一切真的就像报应,人们仿佛真的错了,所以报应才会接踵而来。”
失去样本的那一天,兽群的侵袭好似天罚般降临。
仅仅一个下午,十余个外城的感染状况便已到了难以控制的程度。
异变人群加入兽群,不断攻击着人类和外城的建筑与设施,各项系统似乎都在那个午后全面崩坏。
基地主城方不得不做出了一个残酷的决定。
启动外城自毁系统,所有军力回撤主城,最大程度缩小防御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