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夏走到铁索滑道台上,近距离望着下面的激流,只觉得腿发软,心都快跑到嗓子眼上了。
“这,这能行吗?不会断吧?”
陆海霞爽朗地笑:“断不了,以前还是麻绳做的,现在是铁索,很安全。”
“所有人都安全过去了?没人掉下去?”陆夏还是对这个简陋的铁索滑道表示不信任。
陆海霞一边给她绑绳索,一边道:“一年顶多掉一两个,没事的,很安全。”
这哪里安全了!
原本就被吓死的陆夏,此刻特别想晕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对岸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在一根铁绳面前吓软了腿。
可让她绕一大圈子走过去,陆夏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挣扎一下的。
“姐,这玩意可好玩了!你玩一次就知道多有趣了。”
陆海霞绑好绳索,半搂着陆夏,也不给陆夏一个缓冲时间,脚一蹬直接冲了出去。
风呼呼的朝着自己脸上刮,陆夏还强迫自己睁眼,看到自己飞在半空中。
她再也忍耐不住,失声惊叫起来。
尖利的嗓音响彻云霄,惊起树上鸟儿。
这一声仿佛把陆夏的魂都给叫飞了,没一会就感到自己不再悬挂半空,脚踩到了地上。
陆海霞将她放下来,陆夏要不是被她扶着,就要瘫软在地上了。
“姐,怎么样?是不是贼刺激?贼好玩?”
陆夏缓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刺激是真刺激,好不好玩就不一定了。”
陆夏将腰间别的葫芦拿了下来,喝了一口水,这才平静下来。
看着长长的铁索滑道,觉得自己都升华了。
也就一口水的工夫,陆夏已经调整好心态,继续赶路。
两人走了大半个小时,就看到了大马路,刚才在山坡上的时候,已经隐约看到前面有大片建筑物。
“咱们在这里等车吧。”
陆海霞摇头,“这个点没去省城的班车,估摸还得等一个小时,其他车又不载我们,反正只要再走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咱们还不如先走着。
要是路上遇到车了就坐,遇不到就算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家里没什么活干的时候,我就喜欢跑到这里。我特眼馋那些车,要是我能上去开一开就好了。”
陆海霞眼睛里充满了憧憬,可见是真的喜欢。
“你又没表,怎么知道时间的?”
“看日头呗。”
陆夏翘起大拇指,“你可真厉害,你身体素质这么好,性格刚强,不去当兵真是太可惜了。”
“我也想当兵,可我没文化,进不去。”陆海霞很是遗憾。
陆夏这时才想起,陆海霞就读过两年书,认识几个字家里就不让上学了。
像原身这样能上高中的女孩子,十里八乡都找不到几个。
“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我看你是想要出去闯荡的,还是得学认字才行。别的不说,就说开车。
现在学开车,不仅要会开,还得会修。你要是没文化连说明书都看不懂,想要去哪里地图、地标都不认识,那可不就白瞎了。”
陆海霞嘿嘿笑起来,“姐,你说这话,好像我真能学开车似的。”
她连摸都没摸过车,她也就是脑子里想想而已,她就没听过有女人开车的,虽说她一直觉得自己跟男人一样能干,可也很清楚男女有别。
陆夏这话就好像明天就能去学车了一样,让人听着眼热。
“为什么不能?学开车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作为一个老司机,陆夏非常有底气说这话。
现在穷怎么了,她们现在才多大年纪,随着时代的发展,哪怕以后还是富裕不起来,也还是能学车买车的。
买一辆五菱宏光面包车,能在山村里开得飞起。
陆海霞激动不已:“姐,你真这么认为?我是个女人也能学?”
“当然能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你没看到纸币上都印着个女拖拉机手吗?国家这么干,说明鼓励女性学习各种技能。”
“还真是啊!我怎么就忘了这茬了。”陆海霞兴奋不已,眼眸发光。
“我就说那些人瞎说,说什么女人开车不吉利,也学不好,容易翻车。明明国家都觉得女人开车厉害,他们难道比国家还大啊?”
“甭管别人怎么说,只要是对的事,咱们就努力去干。”
陆海霞虽说个性大大咧咧,看起来和传统女孩不一样,更加自我和飒爽。可从小生活在传统封建的氛围中,思想上难免受到影响。
陆夏觉得她这样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孩,不能由内到外地个性、独立,那就太可惜了。
于是,她有意识地在聊天中强化妇女能顶半边天,世间绝大多数的事只有适不适合一个人做,而不是以男女为界限。
两人走到一半的时候,一辆开往省城的大巴车路过,陆夏连忙招手叫停。
陆海霞兴奋地上了车,目光灼灼的望着司机,将他一举一动都刻在心上,手上还跟着做了几个动作。
司机大哥只觉得背脊骨发热,闹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从省汽车站走出来,就有几个人围了上来。
“住宿吗?我那有热水有电风扇。”
“去哪里,坐车吗?”
陆夏将怀里的行李抓紧,一脸严肃地拉着一脸茫然的陆海霞往前走。
几个人一直跟着她们,完全无视他们拒绝的表情。
陆海霞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热情拉客的,城市的繁华也将她冲击得有些不知所措,一路木讷地跟着陆夏一块走。
几个人一直围着轮番轰炸,对于没有出过远门、没有去过大城市的人来说,很容易把人搅合得失去判断,跟着人就给跑了。
陆夏从前老是在外头跑,应对都有经验了,根本不会被忽悠到,拉着陆海霞就走。
那几个人看陆夏一副老道的样子,快走出汽车站前的小广场时,放弃了她们,换了新目标。
这时候陆海霞终于清醒了,刚才被吵得脑袋疼。
“姐,咱们不是要住宿吗?为啥不去住啊?”
“出门在外记住一句话,千万不要住在汽车站、火车站附近,尤其不要信这种拉客的。咱们宁可多花钱住国营招待所,也不能去那些小旅馆,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汽车站、火车站附近是骗子高发地带,专门欺骗甚至敲诈外地人。
现在改革开放了,人员流动比以前要多得多。
经济复苏,私人企业工厂到处开花,也让很多人背井离乡跑到外头打工。
省城是省里最大发展最好的城市,还是交通枢纽,前往其他省的火车都会路过省会。
因此人员流动也更大,一些人就把目光盯向了初来乍到的外地人。
尤其是没有社会经验的农村或者小地方的小年轻们,一下车就被省城的繁华晕了脑子,再一忽悠,一片一个准。
“有这么夸张吗?”一直窝在小山村里,不知外面险恶的陆海霞难以置信。
她一直以为城里人有文化,不像他们山里人那么蛮横不讲道理。
“现在外头很乱,咱们不得不防。你再能打也就一个人,又是个外地人,干不过别人一群人,咱们出门在外行事都要小心。”
陆夏今天故意穿了旧衣服过来,一来是走那条小道很容易把衣服给划破;二来也是为了避免被人盯上,她手里的一千多块钱放在现在是一笔巨款了。
这些话陆海霞爸妈在她出发之前都叮嘱过,陆海霞虽说也认真听了,可没有那么深刻。
现在陆夏又这么说,她一直觉得陆夏特别聪明,又一直在城里,所以非常的信服。
陆夏带着陆海霞走到路边的一个报刊亭,“老板,省城地图多少钱一份?”
两人谈好价钱,陆夏这才从专门放零钱的包里掏出钱来。
走出几步,陆夏继续给她科普出门在外注意事项。
“你出门在外买东西,尤其是外来人员流动密集的地方,一定要问清楚价格。是一斤一个价还是一两一个价,打电话是一分钟一毛钱,还是一秒钟一毛钱。”
陆海霞一听就明白是啥意思,难怪她爸妈以前都拦着不让她去省城,原来这么多门道。
要不是有陆夏提醒,她压根想不出来这么多,她这性子肯定被坑死了。
“城里人办事也太不地道了吧,也忒狡猾了。”
“想要走邪门歪道的人,不管是村里的还是城里的,都是一个样。”
陆夏带着陆海霞走到路口,左右张望看到了不远处的公交车站牌,领着她走了过去。
她先看站台上每个站点,看到有22路车有一个站点叫卢家湾菜市,距离汽车站有七站路,就决定上这辆车。
现在的公交车都是有售票员卖票的,是非常受欢迎的一个职业。
公交车非常的拥挤,车一停就有一群人往上涌。
陆海霞这时候不再像刚出汽车站一样迷迷瞪瞪的,她将陆夏保护在怀中,将想拥挤她们的人都拦在了外面。
她个子高力气大,凌厉的眼神让一些大妈大婶都不敢往她这挤。
车上并没有位置,陆海霞就站在陆夏身后,半搂着她的模样。
因为车里很挤,两人完全贴在一起,举止亲密。
这样的动作引来不少人的侧目,觉得他们太过大胆。
虽说车子很拥挤,也不能搂成这个样子啊。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不知羞了。”有个大爷看着他们摇摇头。
陆海霞和陆夏硬忍着才没笑出声来,却没一个人想要解释的。
车子走得很慢,省城的汽车并不多,可自行车确实呼啦啦的一片,现在又不分车道,路人也经常横穿马路,所以车子就很难开得快。
“小偷!”
吼声从后面传来,背后一空,耳边传来尖叫声。
“啊——”
陆夏转头一看,陆海霞拧了一个人的手,他手里原本拿着个夹子,夹子上还夹着一沓钱。
“哼,敢在姑奶奶面前偷东西,找死!”陆海霞又给了小偷一脚。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向这里看,纷纷看了看自己的口袋或者包包。
“是我的钱!”一个年轻女孩惊呼,“我的钱被……”
那小偷双目狠厉瞪向那个女孩,把那女孩吓了一跳,说到嘴边的话愣是给咽了回去。
“放开我!那是我的钱,凭什么说我偷的!”
陆海霞微怔,没想到都人赃俱获的了,这死小子还这么嘴硬。
“你当大家是傻子吗,不是小偷你用夹子夹钱干什么?”
“我喜欢不行吗?这钱上又不写名字,你怎么证明不是我的?”
陆海霞傻眼了,村子里最无赖的,也没敢这么无赖的。
都被抓了,一群人都看见是咋回事了,竟然还敢狡辩。
陆海霞真是手痒极了,握起拳头就想把人给打服了。
正准备出拳,被陆夏给拦住了。
“你说这些钱是你的,你怎么证明?”陆夏盯着那人问。
“反正就是我的,一直就在我手里,我觉得车上无聊所以拿出来玩。夹子是我用来夹鸡毛的,现在用钱练练手,不行啊?”
小偷特别无赖,被拧疼了还一副我看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欠揍模样。
明显是经常进去,早就练就了一身赖皮。
陆海霞看着厉害,可透着非常明显的乡下人气息,瞧着就是第一次进城,非常的淳朴,也就意味着好忽悠。
至于车上的其他人,他们又没看到是谁偷的,现在的人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又没偷到自己头上,管那么多闲事被盯上就麻烦了。
因此,小偷无所畏惧。
陆夏从小偷的表情中瞬间分析出他此刻的想法,并且断定他肯定还有同伙。
这样的偷盗在省城肯定经常发生,大家的表情都没有多少震惊,只是关心自己口袋里的钱还在不在,也不敢直视那个小偷,生怕那小偷盯上自己。
至于司机和售票员,明明看到这里的热闹,也没吭一声,就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省城比陆夏想的还要乱,难怪明年全国要严打。
陆海霞啐了他一口,她特烦这种无赖,要不是陆夏给她使眼色,她才懒得逼逼那么多,直接动手就完事。
干一架,谁强谁说了算。
陆夏则望向那个被偷的女孩,“这个钱是你的吗?”
小偷一直用眼神威胁女孩,女孩吓得脸发白。
“你瞪什么眼!眼睛那么小瞪了也大不了!”陆海霞吼道。
小偷气死,他最讨厌别人说他眼睛小了!
他一定要把这个人记住了,等下了车……
陆海霞感受到他眼里的嫉恨,手上猛地用力,疼得小偷龇牙咧嘴。
女孩心里害怕极了,可依然鼓起勇气道:
“那些钱是我的,一共是七块八毛五。”
陆夏掏出手帕,用手帕将地上的钱轻轻捡了起来,“确实是七块八毛五。”
女孩舒了一口气。
小偷仍然不服:“我口袋里正好有这么多钱,让她误打误撞给猜到了。不,分明就是她看上我了,我一上车她眼睛就没从我身上挪开过,特别喜欢看我……嘿嘿嘿。”
那女孩本来就害怕,听到这话脸色白得跟纸一样。
“你,你无耻!”
陆海霞这下忍不住了,又狠狠踹了他一脚。
“你给我等着!下了车看我怎么收拾你。”
售票员也终于出声了,“同志,有什么话好好说。”
陆海霞不高兴了:“他偷了钱,还胡说八道,你不说他,说我算是什么意思?”
“谁偷钱了,谁偷钱了!我还想说是你们三个仙人跳,故意要整我呢!”小偷吼道。
陆夏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嚣张的小偷,这放在后世都能上热搜的那种。
“同志,距离这里最近的派出所在哪里?车有没有路过?”
“有,有,过两站路就有个派出所。”
陆夏点点头,朝向开车的司机道:“司机师傅,一会麻烦你在派出所停车。”
司机应了一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哼,去就去。你们没有证据说我偷钱,到了那里我还要告你们故意殴打!”小偷嚣张极了。
陆夏看不过眼,道:“你真以为没法查出这钱是谁的吗?”
小偷嗤笑,一副只要我不承认,看你拿我怎么样的架势。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指纹?只要人摸了东西,手指上的汗渍、分泌物等就将指纹留了下来,哪怕过了很多年都不会消失。肉眼虽说看不见,但是只需要用药水就能呈现出来。
但凡你读了高中,学了高中化学,那么就该知道呈现指纹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不过是高中生一个小小的实验罢了。出来混,连点基本常识都没有,脑子里都是浆糊还想学讹人,丢死个人了,我要是你买块豆腐撞死了得了。”
陆夏嘲讽模式开启,把小偷鄙夷到了尘埃。
车上其他对此毫无了解的人,都大为震惊,却不敢露出来。
小偷表情一下裂开了,他看着顶多跟陆海霞一样大,正是自以为是的时候,被一个女人这么碾压心里很不得劲,一直到派出所都表现得很老实。
女孩也跟着下车去做了证人,下车前,售票员还找机会跟陆夏说话,让他要小心点,这些小偷是一个团伙,都是不好惹的。
陆夏感谢她的好意,依然毫不客气将小偷押进了派出所。
派出所民警一看到她们以及押送过来的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民警呵斥:“田四旺,怎么又是你!你自己说说,你这是第几次了?!个”
四旺垂着脑袋,撇撇嘴没说什么。
民警明显已经办熟了这些事,很快将整个流程走完。
民警朝着两人敬了个礼,“非常感谢你们的热心举动,保护了人民的财产安全。”
“这家伙会被关多久?”陆海霞最关心这个问题。
民警表情无奈,只说:“我们会对他进行批评教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