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的讣告传出来, 在外游历的齐苓听到,火速地赶回来了。
她这段时日晒得更黑了,性格却坚毅了些, 五官英气,眉宇间依稀有了齐存的几分像。
如今镇国公府老的老, 小的小, 小嫂子身子骨娇弱, 听闻兄长的死讯, 一下子就病倒了,镇国公急需一个主事的人。
受封,谢恩, 操办衣冠冢这些事务,如今只能由她出面。
本来按照镇国公的身份,应该是风光大葬, 但如今正值多事之秋, 皇帝眼看快不行了,下一任储君还没选出来, 公府不好这个时候打眼,只好尽量从简。
这天, 齐苓忙完,照例去探望小嫂子。
乔沅卧在窗前的软榻上,怔怔地看着窗外,听见她进来,才转过头来。
美人额头搭了一片雪白的绸帕,眉目如画, 唇色浅淡,整个人柔弱得仿佛一折就断。
齐苓眼中划过一丝不忍。
她至今都觉得不可置信, 走时还看到两人浓情蜜意,仿佛可以绵延到地老天荒,没想到才不过几月,兄长就去了。
大树被摧毁,依附着它的菟丝花又该何去何从呢。
齐苓心里叹了口气,却不敢在娇弱的小嫂子面前表现什么愁苦的情绪,只坐在榻边,说些外头的趣事逗乐。
乔沅不想让她担心,水眸清澈,配合地弯了弯唇:“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话还没说完,喉头泛起痒意,忍不住捂着帕子咳了一声,眼圈一下就红了。
从前齐存在的时候,什么都宠着她,小美人只用吃喝玩乐就好了,如今他不在了,还要齐苓操心。
她怎么这么没用。
齐苓赶紧端了一杯水过来,喂乔沅饮下。
她一点都没有觉得小嫂子是累赘,第一眼见到乔沅就想,这么漂亮的小美人,就该永远高高在上,无忧无虑才好。
谁能想到,命运弄人。
乔沅咳了几声,苍白的脸颊泛起嫣红,眸中也带了几分水意,细软发丝垂在胸前,柔弱中又透着一股清艳。
齐苓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想了想,小嫂子待在府里,触景生情,身子越好不了,不如换个环境,放松心情。
乔沅听完,愣了一下,刚要拒绝,话到嘴边又犹豫了。
如今府里的一切琐事都堆到齐苓身上,忙碌之余还要操心她的身子,乔沅心里也愧疚。
不想让齐苓太过担心,乔沅只好应下。
选了一个风景秀丽的庄子,有些远,但这个时候就是图人少清净。
乔沅从来没来过这个庄子,下了马车,门口早已有管事带着丫鬟等候在此。
管事姓张,殷勤地上前行礼:“夫人,您的院子都准备好了。”
庄子里打扫得还算干净,一路走来,虽比不上府里,但也算气派。
乔沅带着锥帽,抬脚走进去。
这时,一阵清风拂过。
轻纱微微被撩起,如玉似的下巴露出来,隐隐还可以看到一点嫣红的唇色。
像是雪山上,生长在崖顶的一朵红莲,娇矜地让人难以触及,却无声地诱人靠近。
轻纱很快又恢复平静,快得没几个见到这一幕。
却不想,就这么短暂的一刻,被男人捕捉到了。
那一瞬间,周围所有的色彩都瞬间暗淡,视线中只余那个身影。
大壮耳边只有自己如鼓的心跳,几乎震耳欲聋。
这就是一见钟情吗。
大壮愣愣地看着那个身影,心里有什么东西快速破开,全身的血液一瞬间被点燃,沸腾得几乎要整个人都烧着。
像是躁动了几个月的神经突然得到安抚,短暂地得到满足之后,又爆发出一股更强烈的燥热,催使着他做什么。
但是,他应该做什么?
大壮茫然地站在原地,额角隐忍地爆出青筋。
这样炽热的目光……
乔沅猛地顿住脚,回过头,纤白手指掀开轻纱。
那里没有人。
是她出癔症了吗,乔沅垂下眼睫。
庄子上的婢仆从来没见过夫人,只听说是个大美人,如今这幅惊艳的面容突然展现在眼前,只能愣愣地看着。
乔沅放下轻纱,“走吧。”
她心里藏着事,也没有注意周围的反应,说是累了,让管事直接领她去她的院子。
浩浩荡荡的仆从众星捧月地簇拥着夫人离开了。
墙角,露出一片粗布衣角。
齐存愣愣低下头打量自己,脚边还堆放着一堆木材。
干了一天活,身上的衣裳被汗浸湿,深一块浅一块,衣摆还被灰尘染得脏兮兮的。
不用照镜子,他都知道自己此刻有多狼狈。
美人纯洁无暇,眼里应该永远只有鲜花美景,他这种人出现在她面前,都是对那一双漂亮水眸的玷污。
毕竟,他只是一个身无长物的长工。
大壮卑微地想。
院子里头的东西都是新置办的,陈设雅致。
乔沅颔首:“有劳张管事了。”
张管事受宠若惊,“不敢不敢。”
时辰不早,他想着这边还要整理行囊,极有眼色地退下了。
乔沅坐在桌前,喝着小厨房送来绿豆莲藕汤。
这里的蔬果都是现摘的,清脆爽口,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乔沅一路坐着马车过来,精神有些不济,喝完就去小睡了会儿。
屋子里静悄悄的,丫鬟见她歇下,轻手轻脚退出去了。
不知是不是换了新环境的缘故,乔沅醒来的时候,确实感觉身上轻松了一些。
这时候还没到晚膳时辰,下人来报隔壁人家上门拜访。
若是往常,乔沅不想应付陌生人,她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但是眼下身子轻快,心情好点,便让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