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沅走进正院,就看到另一个大丫鬟绿袖跪在门口,院里气氛沉得像能滴出水来。
这是先给她一个下马威。
红玉赶紧把人扶起来,绿袖站起来的动作颇为艰难,显然跪的不是一时半会儿。
看到乔沅回来,绿袖眼里闪过一丝担忧:“老太太自红玉带着侍卫出去后就过来了,一直在里头坐着。”
这场面来者不善。
乔沅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慢斯条理地跨进门槛,就看到她的婆母王氏沉着脸坐在上座。
王氏今年不到五十,看上去有六十出头,早年风吹日晒的劳作在皮肤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这是后面怎么保养都养不回来的。
王氏嘴角耷拉得厉害,看起来一副刻薄的面相。
乔沅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么晚了,娘过来有什么事吗?”
王氏先瞧了一眼她怀里的孙子,见他小小一团兀自玩得欢快,这才冷哼一声。
“乔氏,你今天去做什么了?”
乔沅笑了一下:“今日是外祖母生辰,我去长宁伯府庆生去了。”
王氏压着怒火,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去庆生?别是借着名头和你那个姘头私会去了吧。”
王氏一向不关注外头,怎么会知道宴会上发生的事?
乔沅惊愕,余光扫到王氏身边幸灾乐祸的小姑子齐薇,心下了然。
齐存很早就参军去了,王氏心里挂念而不得,膝下唯一的女儿就成了她的慰藉,把齐薇养成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没想到她娇纵,乔沅比她更娇纵,一点也不让着她,几次拒绝她的不合理要求。齐薇在她这里碰了几次壁,便记恨上了这个嫂子。
这次她在外面逛街听到宴会上乔沅为了个男人和一个女子大打出手的传闻,兴冲冲跑回来告诉王氏。
现在王氏对乔沅发难,她在一边毫不掩饰看好戏的目光。
乔沅态度从容地理了理袖子:“娘可是听到了外头的什么传闻,那都是假的。”
王氏冷眼瞧着这位儿媳。
身上穿着天青云纹锦缎宫裙,外罩翠烟衫,雪肤花貌,细颈香肩,双眸水滟滟,一看就是世家大族娇养出的富贵花。
镇北侯是军营里头出来的,侯府一贯是俭朴作风。直到乔沅嫁进来,穿山引水,种树养花,硬生生把一座冷硬的训练营变成了宜居的温柔乡。
就像这个正院,门帘都是透亮的珍珠串成,屋内铺满丝绒地毯,雕花梨木拔步床,碧纱橱,四季景大屏风,处处透着奢靡娇贵,哪里还是从前齐存在时的俭朴模样。
王氏从见到乔沅的第一眼起,就知道她和自己儿子不是一路人。
“我记得,你早上出门的时候,穿的不是这身衣裳吧。”
衣裳自然是落水之后换的。
乔沅解释道:“宴会上发生了点意外,那身衣裳脏了……”
“你还想瞒着我这老婆子!”王氏见她风淡云轻,气得一拍桌子,“我知道,你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小姐,看不起我们这些乡野之人,现在连糊弄都不肯了。”
乔沅张了张嘴,半晌,呐呐:“娘,你误会了……”
王氏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
她本来给儿子看好了一个姑娘,是她村里的,膀大腰圆,手脚也麻利,一看就是个过日子的人。
谁知最后进门会是这样的,说好听是千金小姐,说不好听就是迎进来一尊菩萨。
打不得,骂不得,媳妇进门要立立规矩,晨昏定省伺候婆婆,每个媳妇都是这样过来的。只有她这个儿媳,一天天过的神仙日子。
说实话,她当初看到乔沅那盈盈一握的腰身,心里还咯噔一下,怕这样的女人生不出孩子来。
王氏越想越气,积攒的矛盾借着现在的由头一股脑爆发:“侯爷在外头,你就这样耐不住,做下这起子没脸没皮的事,放我们村里,你可是要被沉塘的!”
在乔沅这个圈子,就算是贵女们互相看不顺眼,最多也就言语内涵几句。长辈们更不必说,从来都是宠着她的。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被人指着鼻子骂,整个人都惊呆了。
王氏正在气头上,以往对这个儿媳的忌惮现在全成了愤怒:“侯府供不下你这尊大佛!你要真这么看不上齐家,那就和离,别顶着侯府的名头在外面丢人现眼。”
说是这么说,圣上赐婚,哪那么容易和离的。
庭哥儿像是被吓到了,在乔沅怀里不安地动了动。
乔沅抱紧儿子,忍无可忍:“我敬你是长辈,你要是再撒野,我就不客气了。”
王氏冷笑了一声:“你还要怎么不客气?婆婆是天,媳妇是地,这普天下还没有哪个媳妇能越过婆婆头上的。”
说着,她看了一眼庭哥儿,吩咐旁边的婆子:“去被小少爷抱过来。”
乔沅心下一沉,后退几步:“你要干什么?”
王氏恨恨地瞪着她:“你身为亲娘,能把庭哥儿从你眼皮子底下弄丢,可见平时是有多不上心,既然你不想养,趁我老婆子还有余力,我来替你养。”
竟是想直接把庭哥儿抱到自己屋里。
乔沅心知今天儿子若真被抢走,恐怕以后想见上一面都难了。
刚才她进来时,特意让丫鬟们都待在屋外,只有红玉跟着,免得真发生了争执让人看笑话,没想到王氏竟然直接动手。
那婆子得了王氏的吩咐,行动间也不顾忌,指挥着两个丫鬟压住乔沅,她直接从乔沅怀里抱走庭哥儿。
软软的小身子从怀里离开,那一瞬间的冷意让乔沅打了个寒颤。
从一个柔软的泛着香气的地方换到一个壮实的地方,庭哥儿茫然地四处望了望。
小家伙哇的一声哭出来,大力地在婆子怀里挣扎。
他劲头全使出来了,婆子一时不察,庭哥儿眼看要摔下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乔沅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扑过来,在落地之前抱住了儿子。
随着众人的惊呼,乔沅闷哼一声。
刚才扑过来的时候,她撞上了桌腿,桌子上的茶杯都被带得震到地上,摔成碎片。
王氏也被这个变故吓得站起来,见庭哥儿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她狠狠地剜了那个婆子一眼,准备待会儿再算账,继续让人去把孙子抱走。
乔沅觉得腿上肯定青了一大片,她忍着剧痛,脸色冰冷:“谁敢上前一步试试。”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侯府的女主人。
丫鬟婆子犹犹豫豫地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