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 许亦微买了些礼品跟廖繁准时去他家。
开门的是阿姨,阿姨见了两人,转头对里头喊:“太太, 许小姐过来了。”
“哦,这么早。”杨雅琴穿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 正好跟许亦微对上。
许亦微在玄关换好鞋,走过去打招呼,诧异道:“伯母还会做菜?”
杨雅琴笑:“难得你们来, 我就想亲手做一顿。”
阿姨在旁边说:“太太的手艺很好,我都比不上。”
许亦微笑, 看了看廖繁,然后挽袖子说:“我来帮伯母打下手吧。”
“不用,你们去喝茶吧。”杨雅琴喊廖繁:“你爸在茶室, 快带亦微过去。”
许亦微说:“没关系,我来帮忙,顺便也跟阿姨学一学。”
说着, 她径直进了厨房。
这举动, 无疑让杨雅琴的笑容更深了,她示意廖繁:“你去陪你爸坐坐。”
廖繁点头, 走去茶室。
厨房里,许亦微挑自己会的做。杨雅琴在一旁蒸鱼, 她就站旁边洗菜。
杨雅琴寒暄:“外边冷吧?你用热水先暖暖手。”
“没事,不冷。”许亦微回她:“比起嘉开来,商宁这边真不算冷。”
默了会,杨雅琴问:“这几年在嘉开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那边经济发展迅速, 公司业务拓展得也很顺利。”
“你们做生意那些我不懂, 但我听说你过去的时候是个新公司,什么都没有,这三年愣是被你做起来了。老实讲,我挺佩服你的能力。”
许亦微笑:“阿姨过奖了。”
“真不是过奖。”杨雅琴说:“我女儿莹莹你也认识,她跟你年纪差不多,你看她被我们宠得什么都不会,现在在美国都还得请佣人才能生活。她要是有你一半能力,我也不至于太操心她。”
“阿莹有你们这样的父母宠爱她,其实很幸福。”
杨雅琴叹气:“但我还是希望她能更好一点,现在你廖伯父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廖繁身上,不过父子俩关系不大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破冰。”
话题突然引到这里,许亦微默了默,没说话。
“其实,这几年你廖伯父也很愧疚。”杨雅琴说:“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我清楚。你是个好孩子,有些事不是你能选择的,并不是你的错,你廖伯父当年做的决定肯定让你很难过。”
“一个在商宁打拼了八年的孩子,说离开就离开,这得多大决心啊。”杨雅琴说:“你廖伯父以前也是这么打拼过来的,当然能懂,他后来偶尔会问起廖繁跟你的情况,我想他应该是后悔的。”
“亦微,”杨雅琴说:“你别记恨他。”
许亦微笑:“伯母严重了,我从来就没恨过。相反,我很理解廖伯父的决定,如果是我自己的孩子,我也希望他拥有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杨雅琴一顿,居然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赶紧转过身去揭蒸炉盖子。
吃完饭后,时间还早,杨雅琴想留两人在家多坐会,廖繁说晚上约了朋友。
杨雅琴失落地“哦”了声。
安静片刻,许亦微问廖繁:“你约的几点?”
“嗯?”
“我听说廖伯父这里有八十年代陈年普洱,想尝一杯。”她转头去看廖烨霖,问:“不知道廖伯父方不方便。”
廖烨霖没想到许亦微居然主动跟他说话,点头道:“当然,随时都方便。”
廖繁顿时明白过来许亦微的想法,莫名地,他松了口气。
许亦微跟廖烨霖去茶室谈话了。
廖繁家一楼有间大书房,书房隔出了个雅间,装成茶室。许亦微一进去就看见墙壁四周并排放着的茶柜,都用玻璃门锁着的。看得出来廖烨霖很宝贝这些茶。
廖烨霖问:“许小姐也懂喝茶?”
“谈不上懂,我很喜欢经过岁月打磨依旧保持本真的东西,所以比较偏爱普洱。”
廖烨霖站了片刻,暗含欣赏,他比了个请坐的手势。
过了会,廖烨霖泡好一杯茶递过去:“许小姐想说什么?”
“伯母已经跟我说过了,廖繁那边......”许亦微道:“我会劝一劝。”
“谢谢!”廖烨霖品了口茶,然后道:“君同是我的心血,如今我身体不好,越来越力不从心,希望他能回来。”
“明白。”许亦微点头。
静默片刻,廖烨霖问她在嘉开的情况。
两人谈了谈嘉开的经济、旅游,也寒暄了点其他的东西。这么的,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许亦微起身告辞。
廖烨霖点头。
许亦微走到门口,他突然喊道:“许小姐。”
许亦微转身。
“我想,我欠你一个道歉。”廖烨霖说:“当年的事......”
“已经过去了。”许亦微笑着说:“我已经忘记了,伯父也不用放在心上。”
闻言,廖烨霖轻轻扬了扬唇。
...
出了门,廖繁反复打量她。
许亦微好笑:“你想问什么?”
“我爸没为难你吧?”
许亦微摇头,问:“廖繁,你打算自己创业多久?”
廖繁停下来:“为什么这么问?是不是我爸跟你说了什么?”
“你爸什么都没说,他跟我道了个歉。”
廖繁一怔,就听许亦微继续道:“其实站在我的角度,我也希望你回君同。”
“为什么?”
“你是一个优秀的律师。”许亦微望着他:“理应在最好的律所绽放光芒。”
她走了两步,回头补了句:“因为那个时候,你的样子最帅。”
廖繁笑了,走过去帮她开车门。上了车后,他坐驾驶座开车,说:“其实不用你劝,我也考虑过这事。”
“嗯?”许亦微转头。
“我想跟你在一起,就肯定不能一直跟我爸关系僵着。”廖繁说:“再等两年吧,公司刚起步没多久,我得把事情先做好。”
许亦微眨眨眼:“敢情你心里早就有谋划?”
廖繁扬唇笑了笑:“也可以这么说。”
廖繁开车,也没用导航,许亦微见路边的环境越来越熟悉,她问:“我们是去......”
“对,去我姐的酒吧。”
“你姐回来了?”
“没有,但有一个人你应该很想见。”廖繁说。
到了酒吧,当看见站在门口的人时,许亦微由衷地笑起来。
“camille,”她小跑过去拥抱她:“你怎么也在商宁?”
说着,目光瞥见她身后站着的男人,诧异了下:“诶?周承彦?”
周承彦笑:“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了!”许亦微说。
自从她离开商宁去了新公司,就忙得不可开交,起初还能偶尔回周承彦的信息,后来周承彦似乎也忙,两人基本上就淡了联系。
不过跟唐欣倒是经常微信,仔细算起来她们也有一年没见了。
“你不是在南沙群岛吗?”许亦微拉唐欣进酒吧。
“那已经是上个月的事了。”唐欣说:“你现在还问。”
“哦,”许亦微拍了下额头,笑:“忙昏了。”
“今年不去你爸那过年吗?”
闻言,唐欣看了眼周承彦,说:“我打算留在商宁。”
许亦微忽地意识过来情况有点微妙,她停下脚步,看了看周承彦又看了看唐欣,狐疑问:“你们......”
周承彦跟廖繁走在前面,两人正聊着什么。
唐欣笑了笑,低声说:“我们都有那个意思。”
许亦微惊了会,随即了然。唐欣辞职旅游这三年,跟周承彦一直都有联系,两人皆到了这个年纪,又比较熟稔,发展成恋人关系似乎也不奇怪。
她八卦地问:“你先有这个意思的,还是他?”
这时,两人停在包间门口,唐欣说:“他。”
“我在南沙群岛旅游结束后,本来是想回法国的,但有一天晚上突然收到他的信息,问我可不可以留在商宁陪他过年。”
“他意思都这么明显了,我也就.....”唐欣笑:“顺杆子上啊。”
“你这是什么描述。”许亦微好笑。
“本来啊。”唐欣说:“他条件多好啊,公司那么多女同事都爱慕他,却偏偏选了我这么个离过婚的,我这不是挺赚的吗。”
“离婚怎么了?你离婚也是美女。他比你大三岁,是他老牛吃嫩草。”
恰巧周承彦出门来,听到这么句,问:“谁老牛吃能草?”
随即,他指了指许亦微,又指了指里面的廖繁,一脸了然地“哦”了声。
“......”
唐欣大笑。
包间,廖繁已经坐在沙发上,正在接电话,见许亦微进来,招手让她坐过去。
“我姐的电话。”他把手机递过来。
“廖莹?”
许亦微接过,还没开始说话呢,廖莹就在那边疯狂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居然在聚会,都不喊我。”
“行啊,那你过来呗,我们等你。”许亦微说。
“呜呜呜呜我太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那边打了下季斯臣,许亦微听见季斯臣嗷地喊了声。
“我也想回国。”廖莹说。
许亦微听见季斯臣在那边哄:“宝贝,等明年生完孩子我陪你回去。”
许亦微惊讶:“你又怀上了?”
“嗯。”廖莹吸吸鼻子:“昨天刚查出来的,已经快两个月了。”
“恭喜恭喜!”许亦微说:“这么快你就是两个孩子的妈了,简直不敢相信。”
“是吧,我也觉得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我们就分别了这么久。”
“阿莹,”唐欣凑过来:“我是不是又要当干妈了?”
“对啊,想好给你未来的干女儿送什么礼物吧。”
“你怎么知道是女儿?”那边,季斯臣问。
“我不管,我就要女儿!”
两人吵闹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许亦微和唐欣皆是好笑。
真好!她想!
大家都各有所依,各有所爱!
...
故人相聚,总是有聊不完的往事,说说笑笑闹闹。
周承彦走过来跟许亦微碰了一杯,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你也看见了。”许亦微说:“我还是想跟他在一起,之前分开的那几年我简直傻透了。”
“怎么说?”
“原本我们可以早一点努力,然而却错过很多。”许亦微说:“不过现在也不晚,以后我想跟他去旅游,去吃美食,一起做点快乐的事,总之......”
她晃了下酒杯:“余生不留遗憾。”
周承彦望了她半晌,说:“我发现你变了很多。”
“哪变了?”
“还记得以前你跟我说过,你很羡慕欧洲白鹤,至少它们知道一生该做什么,而你连个像样的愿望都没有。”
“但现在,你不仅有愿望,”周承彦调侃道:“而且还挺多。”
许亦微一怔,笑了。
...
结束探望后,许亦微和廖繁第二天就回了嘉开。
离年底放假还有一个月左右,正是忙的时候,廖繁在嘉开陪了她一晚上,第二天大早就赶飞机回去了。
许亦微起床时没看见人影,揉着老腰抱怨,年轻男人就是精力好,折腾了一晚上居然还起得来。
离放假的最后三天,嘉开又下了一场雪。许亦微回家途中,打电话问廖繁那边情况怎么样。
走之前,廖繁说会尽快交接事情赶过来陪她,也不知道他现在忙完了没。
她把车开到家附近的广场,准备去超市买点东西。但走了没多久,突然身后有人喊她。
“微姐?”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她转头,当看清人时,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微姐!”夏璇面色惭愧:“不好意思,我没别的想法。”
她自己也主动退了两步,两人隔着两三米说话。
许亦微冷静下来,问:“你怎么在这?”
“我跟我男朋友来这边旅游,刚才看背影还以为弄错了,没想到真是你。”
“你.......”
许亦微视线左右看了看,就听夏璇说:“哦,我男朋友去买奶茶了,就那个。”
她指着个方向。
“微姐,”夏璇说:“我能请你吃个饭吗?”
“为什么?”
“想跟你道歉。”
过了会,夏璇的男朋友小跑过来。
许亦微没让她请吃饭,三人在附近喝了杯咖啡。期间,聊了很多。
夏璇的病好了,她换了个城市重新生活,还找了个男朋友。男朋友很爱她,两人在小城市互相扶持打拼,如今已经订了婚,准备过年回家就办酒。
“微姐要是有空,到时候去吃喜酒啊。”夏璇说。
她脸上带着灿烂的笑,说起往事已经云淡风轻,是释怀的模样。
临别的最后,夏璇还说了童敏舒的消息。
如今再听到童敏舒这个名字,许亦微感到恍如隔世。
夏璇说,童敏舒现在跟她父母和弟弟住在一起。以前她工作之后几乎就跟家里断绝了关系,后来,她想通了,也跟自己和解了,开始了新的生活。据说自己开了家小公司,也在努力创业。
她还提到了黄总,黄总心脏病复发后,去了国外,他女儿把他接过去一起生活。
喝完咖啡,许亦微辞别夏璇和她男朋友,出门后发现雪已经停了。
她继续走回广场,打算去超市,结果又碰见了上次卖花的人。
那人问:“老板,买花吗?”
许亦微盯着一束红色的郁金香,问:“多少钱?”
“这个85,不过我现在准备收摊了,便宜点60卖给你。”
“好,谢谢。”许亦微扫码付款,抱着郁金香离开。
她闻着花香,不禁笑了笑。
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得美好。
...
从超市出来,已经天黑,许亦微提着花和一袋子东西,走回停车坪。
她从大衣兜里掏出车钥匙按了按,边想工作上的事。少顷,似有所感地抬头。
看见靠在门边的人,顿住了。
“你.....”她用力看了看:“你怎么过来了?”
“不希望我过来?”廖繁望着她笑。
“不是,”许亦微愣愣的:“你不是说还得忙几天吗?”
“是要忙几天,”廖繁走过来接过她手上的袋子和花,说:“但我想你了,所以就加快速度,处理完要紧事,剩余的交给助理。”
廖繁拉开副驾驶座的门,让她上车,把东西放进后座,他自己绕去驾驶座开车。
两人很快到了住的地方。
原本还在商量晚上吃什么的事,结果一进门,廖繁的吻就铺天盖地印下来。
“门...门....还没......”许亦微手忙脚乱地反手去够门。
廖繁抱着人,长脚一带,“砰”的声,门关上了。
欲念如汹涌而来的海浪,许亦微还没来得及准备,就被廖繁带入浪潮中。
他们从门口,到客厅的沙发,再到地板上.......
最后,许亦微趴在床上气若游丝地喘,眼角还带着泪。
倒不是哭,是饿出来的生理泪水。
“你先去洗个澡?”廖繁好整以暇坐在床头,说:“等外卖到了我叫你。”
许亦微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现在去洗澡纯粹是要她死在浴缸里。
她摇头:“不,我要吃饭。”
“你要是没力气,我帮你。”
“不,我要吃饭。”
“那我先替你收拾一遍?”
“廖繁!”许亦微气:“你再敢动我一下,我.......”
廖繁欠欠地瞥她。
“我.....”许亦微饿得脑子迟钝,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要拿他怎么办。
最后说:“你还是别动了,我真的快死了。”
快饿死了!
...
接下来的三天,许亦微去上班,廖繁就在家里做饭。
两人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曾经在商宁的时候。那时也是这样,很多次许亦微下班回来,廖繁就已经做好饭菜等她。
“得夫如此,夫复何求!”许亦微说。
廖繁笑。
这天晚上,两人窝沙发上看了会电视,之后和谐运动到凌晨结束。
许亦微半夜口渴,摸出客厅找水喝,没过多久,听见屋子里廖繁突然喊了声。
她赶紧跑回去。
廖繁惊愕地坐在床上,表情木木地望着门口。
好半晌,他低声问:“你去哪了?”
“我口渴,出去喝水。”许亦微走过去,见他神色不对劲,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廖繁摇头,随后又点头,像失而复得似的一把将她抱过去。
他手臂箍得有点紧,许亦微被勒得疼,挣扎了下。
“别动,”他说:“就待在这。”
许亦微小心翼翼地问:“到底怎么了?”
廖繁下巴靠在她肩上,闭着眼睛。良久,才道:“我以为你走了。”
“嗯?”
他声音疲惫:“我经常梦见你离开。”
“好几次,前一刻我们还在亲密,但等我醒来,你就不见了。”
许亦微心里发酸,也不动了,任由他抱着。
“我没走,只是出去喝水了。”
“嗯。”
过了会,他开口:“许亦微,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你到底有多喜欢我?”
“嗯?”许亦微退开了点,就着昏暗的光线望进他眼睛。
他眼里还留着刚才未散的惊悸。
“以前问你,你总是没回答。”他说:“我现在很想知道。”
“这样能让你安心?”
他点头。
“廖繁,”许亦微坐直了点,认真道:“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跟以前一样,不,比以前更喜欢。”
“和我喜欢的一样多?”
“你怎么像个小孩一样计较这个?”许亦微笑。
“嗯。”他继续点头。
“和你喜欢的一样多,”她说:“就像刻在骨子里,融进血液里的喜欢。”
廖繁满意,重新将她抱入怀中。
接下来两人也睡不着了,廖繁抱着她去喝水,喝完水继续回到床上和谐运动。
廖繁像是要把这几年积攒的东西全部都给她似的,每次都很用力。
结束后,许亦微洗了个澡,回来,见廖繁在阳台抽烟。
他转身,说:“我考虑明年留在商宁。”
“那你跟室友合伙的公司呢?”
“交给他们,我退出股份。”
许亦微走过去,牵起他的手,当然明白他现在心里的感受。
自己辛苦打拼的东西,要下定决心放弃是很难的。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廖家就只有他这么个儿子,不可能丢下君同不管。
况且,君同偌大个产业,是廖家几代人的心血。传承和延续家族荣耀是他的使命。
廖繁见她走近,赶紧掐灭烟头,摸了摸她脑袋。
“别担心,比起那些,我更在乎你。”
许亦微抬头:“你的事业跟我有什么关系?别拉我下水啊。”
廖繁笑:“怎么没有关系,以后你会是廖太太,你丈夫所作所为都跟你有关系。”
“......”
言之过早了点。
“你是不是在心里腹诽我说得太早?”
许亦微惊讶,心想,难道廖繁真的有读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