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 许亦微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工作状态中,如今松懈下来,居然还生了场病。也不算严重, 陆续发了两次低烧,廖繁一直陪着她, 两人腻在她的公寓里,几乎形影不离。
期间,许亦微接到了个电话, 是廖繁的父亲打来的,要求见面谈一谈。
谁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但在几天后,困扰许亦微已久的事情终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是投资商那边放弃起诉钟海, 双方改成了私下和解,接着是钟海这边也撤销了对许亦微的投诉。不仅如此,投资方还要求重新签订合同, 大有握手言和继续投资电影项目的意思。
而作为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许亦微, 也被钟海邀请过去跟投资方商谈,三方人马坐下来, 就跟之前的矛盾没存在似的,重新拟了融资方案, 在原有的基础上更加精细地明确了各项条款。
这事进展很顺利,且迅速得像一阵龙卷风,把整个升辉市场部的人看得都一愣一愣的。
有人说:“许亦微不愧是许亦微,市场部永远的神, 这种时候都能起死回生。”
也有人说:“她有贵人相助, 估计以后会辉煌腾达。”
还有人持观望态度。
比如周承彦, 他把许亦微喊到办公室。
“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我一度以为这件事只能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许亦微道:“电影项目数据出错本来就是个误会,升辉这么大一家公司,不可能做这种自砸招牌的事,投资商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们之前气愤无非是一时接受不了,但这个电影项目我仔细跟他们分析过,确实是挣钱的项目,谁也不会跟钱过去不,是不是?”
周承彦摇头,狐疑地看着她:“我不太信这个说辞,你老实跟我说,是谁助你的?”
许亦微淡笑了下,说道:“廖烨霖。”
周承彦微怔,说:“不论如何,这事总算过去了,公司没有损失,我想总部应该也不会计较你之前的那点错误。”
许亦微垂下眼:“我不喜欢给人留麻烦,尤其是公司和我的团队,由我引起的,那么也由我终结。”
“这话什么意思?”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头顶的乌云散去,团队的人个个都开始轻松起来,连小晴这几天也总是扬着笑。
“微姐,大家提议过年前聚一聚呢,正好也庆祝这事圆满解决。”
“等忙完这阵再说,”许亦微道:“你准备好合同,一会跟我出门。”
上午,许亦微约了钟海和投资商一起签合同,签完合同后,她主动做东,请大家吃了顿饭,一来对之前的失误做个正式道歉,二来也为以后合作愉快打一个基础。
大家都很给面子,这顿饭吃到下午三点才结束。
许亦微喝得有点醉,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头脑十分清醒,清醒得,回到公司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气氛不对劲。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有人要跳楼。”一个同事匆匆从她身边跑过,说:“好像是微姐你们市场部的。”
恰巧这时,许亦微接到周承彦的电话。
“亦微你在哪?”
“刚到公司,准备回办公室。”
“童敏舒要跳楼。”他说:“我现在正赶回公司的路上,你那边想办法阻止她。”
“童敏舒?”
许亦微一惊,立即走出公司大门。
大楼很高,一共二十八层,许亦微站在人群中往上望,只看到楼顶一角有个细小的黑影。
“你确定是童敏舒?”她问。
“亦微,这件事我本来想上午告诉你,但来不及。”电话那头,周承彦说:“我几天前发现童敏舒以前的助理鬼鬼祟祟,于是让人去查,顺藤摸瓜发现了件事。”
周承彦那边飞快说道:“数据报告出错是童敏舒找人搞的鬼,这事她前助理承认了。”
许亦微飞快往公司走,按电梯上顶楼,边听周承彦说:“这个助理帮她做了很多不可告人的事,也背了很多锅,但由于童敏舒承诺给她的东西迟迟没兑现,她就有了鱼死网破的想法。”
“所以当我找到她的时候,她二话不说就把所有事承认了。”周承彦说:“我原本想低调处理,但今天早上这个助理跑到公司,直接揭发了童敏舒,把她以前做过的那些事全都说出来,还把童敏舒一些不为人知的私生活也暴露了。”
“私生活?”电梯走走停停,人群上上下下,许亦微等得焦急。
“对,就是她之前为了达成业绩,跟公司内部以及客户做的隐形交易。”
听到这里,许亦微懂了,所谓隐形交易也就是肉.体交易。
童敏舒要强了一辈子,是个爱面子的人,这种事爆出来,难怪她想跳楼。
终于,电梯到了二十八层,许亦微又爬了层楼梯跑向天台。
这里已经站了几个保安,都是闻讯赶过来的。一人拦着她,不让过去。
“我是她同事,”许亦微说:“周总让我过来看看。”
保安听了,这才放行。
许亦微屏气凝神缓慢走过去,顶楼寒风簌簌,吹得头发乱飞,她也顾不得这些,紧紧盯着已经站出围墙的童敏舒。
她目光死寂,一动不动,像在想什么,又像在盯着什么看。她脸上没有悲伤,没有痛苦,平静得仿佛只是在看风景。
有两个保安不远不近地在一旁劝她,但风太大,许亦微没听到他们说什么,估计童敏舒也没听到。
“童敏舒。”许亦微喊她。
童敏舒没反应。
想了想,许亦微给她打电话。那边,童敏舒总算有动静了,她低头默了半晌,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接听。
“童敏舒,我是许亦微。”
话音一落,她发现童敏舒的身形顿了顿。她拿衣服挡住风,尽可能地争取让她那边听得清晰。
“你这是做什么?想跳楼?”许亦微冷笑:“你就这点本事?”
“你想说什么?”
电话那头,童敏舒的声音也很冷,还夹杂着狂放呼啸,许亦微要很努力才能听清。
“做错事就勇敢面对,你这是做什么呢?一了百了,然后让其他人帮你收拾摊子?”
“许亦微,激将法对我没用。”
“如果你认为我是在激你,那随便。”许亦微道:“我以前觉得你还算个对手,但今天看来,你也不过如此,只是个会以死逃避现实的懦夫。”
楼下,周承彦已经赶到,同时赶到的还有消防人员,他们正在铺救生垫。
许亦微仍在继续:“童敏舒,你但凡还有一点血性,你就不该这么逃避。”
“许亦微,你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话?”童敏舒显得有点激动:“凭你一直高高在上?可你的身份也不过如此,你比我还可怜,你劝我什么呢?”
“对,我比你可怜,所以,我都没想死,你又在想什么?”
“你知道个屁。”童敏舒冷笑:“我的人生本来应该比任何人都完美,但就因为你出现,我什么都没了。”
童敏舒生长在一个爱攀比的家庭,从小父母就督促她要挣第一,考试分数只要一下降,回家就会挨骂。因此,别人的童年生活里有很多欢乐,而她的童年只有“第一”两个字。
从幼儿园到高中她都表现得很好,但自从许亦微出现后,她就变成了第二。从此她就活在了许亦微的阴影下,什么都要跟她比。
她声音变得又冷又轻:“我永远记得高一下学期考试成绩出来的那天,我不敢回家,磨蹭了很晚却不得不回,他们得知考试成绩时,狠狠地骂了我一顿,我向来是他们的骄傲,那是第一次被骂,许亦微。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比死还难受。我真的很讨厌你,比讨厌我那个弟弟还讨厌你!”
如果说这世上童敏舒最讨厌的人有谁,许亦微第一,那她弟应该是第二。童敏舒高二那年,她父母又生了个孩子,而且几乎将所有的宠爱都倾注在了弟弟身上,这让童敏舒一度认为是自己让他们失望,才决定再生一个孩子的。
这样扭曲的心理伴随着她一生,直到今天,直到这一刻,她突然发现,比起许亦微和她弟,她更讨厌她自己。
在众人鄙夷、嫌恶的目光中,她惊觉,她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许亦微默了默,问:“所以你这么多年来,你什么都要跟我比就因为这个?”
“你很得意?因为一直比不过你所以很得意?”童敏舒说:“但许亦微,你别忘了你自己的情况。你知道吗,当我知道你身世的时候,我觉得很痛快,至少,你许亦微有一样是比过我的。”
“你并不是想象的什么都比我好,相反,你竟然是比我还要可怜的人。”
“说够了?”许亦微面无表情。
这时,消防员已经来到天台,童敏舒跟许亦微说话的空档,他们缓缓靠近。
许亦微看时机差不多,说道:“行,那给你一个机会,堂堂正正地赢我。”
童敏舒眸子一动:“什么机会?”
她话刚说完,手臂就被人从身后攥住,她手机不慎从高空坠落,而身体却被消防员拽进了安全地带。
许亦微听着手机坠落的呼呼声,虚脱地闭了闭眼。
童敏舒固然可恨,但她希望她得到应有的惩罚,而不是跳楼。
周承彦走过来扶住她,说了声“辛苦了”,两人径直下楼。
电梯里,许亦微问:“接下来公司会怎么处理童敏舒?”
周承彦道:“她犯了这么多错,逐出公司是必然,或许很有可能还会承担法律责任。”
“怎么说?”
“童敏舒所做的事不单单是害人害己,她已经严重损害了公司利益,法务部有可能会告她。”
许亦微默了下,没说话。
不论如何,这样的结果,总比死了的强。
童敏舒的结局已定,后续的事许亦微已经懒得再管了,她也没精力管。
因为,她在忙着交接工作。
廖繁也发现她这几天格外忙,有时候等了很久才等到她下班。他问为什么突然这么忙,许亦微只是淡笑,说快年底了,所有公司都会忙。
廖繁点头,心疼地摸了摸她脑袋。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去机场送廖莹。
廖莹要跟季斯臣去美国治病,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跟她父母说的,居然没有反对。
她显得很高兴,拉着许亦微说:“我谈过无数次恋爱,这一次终于确定要永远在一起。”
“愿天下的有情人都能跟我们一样,终成眷属。”
许亦微笑,抱了抱她,祝她一路顺风。
回来的路上,许亦微问:“你爸妈是怎么同意你姐跟季斯臣的?”
廖繁在开车,说:“他们原本不同意两人在一起,毕竟斯臣哥的那个是罕见病,随时都有可能瘫痪。但就在几天前,从美国医院那边得到消息,已经有一个治愈的病例,最新研发的药物能有效医治视神经脊髓炎。再加上我姐苦苦哀求,他们也就同意了。”
“我姐说等季斯臣病好了,会在美国办婚礼。”廖繁转头,对许亦微道:“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
许亦微目视前方,晃了会神,笑道:“好。”
“许亦微。”
“嗯?”
“天气预报说明天就下雪了。”
许亦微靠在座位上,侧头看着廖繁的脸,听他继续说:“明天,有个惊喜要给你。”
“所以你这几天忙,就是在准备这个?”
“嗯,”廖繁扬唇:“这是我女朋友第一次正式过生日,我得好好准备。”
他问:“你想好要什么礼物了吗?”
“你不是准备好了吗?”
“没事,你如果还想提点要求,我可以答应你。”
许亦微笑,缓缓摇头:“不用了,这样就好。”
两人回到公寓,许亦微继续忙点工作,廖繁也关在房中神神秘秘地打电话,应该是关于明天生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