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小心思,这谁顶得住?
因为是去祭扫, 知予没让保镖跟下车,他一个人抱着花束,连盖烨都没带, 就这么迎面撞上了一年未见的舅舅和表哥。
没想到他们会来, 知予有些惊讶。
“小予你回来了?怎么不跟舅舅说, 舅舅好去接你。”知海圆胖的身材随着他夸张的笑声颤了两颤, 见知予没接话,他又接着说,“你最是孝顺的,你妈妈的忌日你肯定会回来的。我这就让你舅妈去买菜, 中午回家,我们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知光继在旁边站没站相, 他看都不看知予这个表弟,在旁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手里的白菊花束大头朝地,完全没有来给亲姑姑祭扫的半点尊敬。
知予习惯了他这副样子, 但他们是妈妈的亲人,只要知光继不在妈妈坟前甩脸, 他都可以不计较。
“不了,我赶行程。”
“可不是,大明星忙得很, 时间宝贵,连见亲舅舅的时间都没有。”
知光继最讨厌知予冷淡克制的样子,面对他的明嘲暗讽也保持着良好的教养和风度,他越是这样,越显得自己这个表哥是个不争气的底层人。
“光继你说什么呢, 小予确实是忙, 你懂什么。他在世上就只有我们这些亲人了, 还能不管我们?你是当哥哥的,就不会体谅体谅?”知海一巴掌拍在儿子背上,看着重,落下去却很轻。知予早领教过这一家人的德行,并没有把舅舅示好的话当真。
他当先往上山台阶走去,知海立刻跟上,知光继不情不愿地缀在最后,把那束白菊一甩撘到肩上,震落不少花瓣。
知海一心要和外甥修复关系,在墓园跟前跟后,知予想和妈妈说说心里话都得特意说出来,知海才带着知光继往旁边小路上让了让,就这样还不肯走远。知光继烦了,一个人先下了山,知海还在旁边等。
这样的氛围下,知予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简单说了说这一年的状况,又说:“现在都很好,还遇到了一个很照顾我的……学长。”
他和路铖没有上过同一所学校,更没有跟过同一个导师,称作学长,是他想要亲近的私心。可是说出口,知予却觉得不是那么对劲。如同隔靴搔痒,心里那点特别落不到实处。
有一个词在他脑海中飞旋,在他平静的心海冰湖之上撞开一条细缝,他上下嘴唇轻触,那个词仍没有发出声音,但若是有人在面前,应能读懂他的唇语。
“一个alpha。”他在心里用了性别词,为路铖下定义。他还模模糊糊没有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又或者是隐隐明白却并不想面对。
知予是单亲家庭的小孩,在他从医院醒来之前,他十八年的人生经历中,只有omega母亲一位亲人。父亲只存在于妈妈偶尔的描述介绍里,只知道是一位alpha。
正因为这样的成长环境,在他的生命中,alpha是一个只存在于教科书的生物学概念。单薄、平淡,毫无特别,直到遇见路铖。
哪怕感知不到信息素,他也越来越清晰地了解到,alpha是什么样的。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词简直成了路铖的专属名词。在他的世界里,alpha就是路铖。
知予下山,终于把知海这个舅舅甩脱。上了车,车往陵园外开,和一辆宾利相对而过。两车的司机无声地打了个招呼,那辆车上,司机说:“老板,他们的车开出去了。”
“嗯。”
车上,路铖接过周毅手里的花束,纯白的重瓣芍药,衬得他更是面如冠玉。他下了车,独自行至墓前,路铖看着墓碑前的两束花,把带来的芍药摆在了洋桔梗旁边。
知雅,名字和人非常贴切,路铖记得她的样子。墓碑上照片里的女人知性优雅,笑得温柔,和知予的五官轮廓很像,唯有那双眼睛,知予的桃花眼应该是遗传自他的父亲,和他妈妈不一样。
“阿姨,我是小知的朋友,路铖。我们见过,不知道您还有没有印象。”
“小知他现在很好,您不用担心。”
说完这两句,路铖似乎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了,静静地在墓前站了一会。鞠了个躬,路铖也下了山。
知予有一年没有回穗城,看着熟悉的街景,他没有真的急着返程。在车上戴好帽子口罩,稍微做了下伪装,他决定趁着还有时间去逛逛。保镖分散开来保护,没有贴身跟随,盖烨倒是不放心想跟,但知予不让。
这样特殊的日子里,盖烨也不敢违逆知予的意思,老板想散散心,要是因为他打扰没散成,岂不是很难受。
家已经不能回了,但他还是让司机开车在家附近的街区转了一圈。他一年多前在医院醒来以后,医院说通知他的亲属,他当时还疑惑自己哪里还有亲属,过几天就见到了从来没见过的舅舅一家。
他妈妈当初未婚先孕,令家人震怒,尤其是他爸爸不见人影,外公外婆要求妈妈去打胎并且做手术洗掉标记。妈妈不愿意,就怀着他背井离乡,和家人断了联系。
陌生的舅舅一家人,在他昏迷期间找了过来,住进了他和妈妈的房子。他醒来以后,舅妈以支付了他和妈妈的高额医疗费用为由,明里暗里要求以房产偿还。
知予没想过会有一个跟他素不相识的路铖为他支付医疗费,对舅舅一家的说法信以为真。复健后他也在家里住过一段时间,但是舅妈和表哥处处排挤,反客为主把他当做死皮赖脸打秋风的亲戚。舅舅倒是表面好人,可看得多了,知予也明白他们一家是红脸白脸联唱,他索性就从家里搬了出去。
房子给他们,算是两清,好过他们一直挟恩图报。如今从车里望向曾经的家,再熟悉不过的窗子,却已经不属于他了。
车又开过两条街,知予叫停,独自下了车。他信步往前,在一处两层小楼前停下,那是他妈妈以前工作的地方。从他十岁开始,每天放了学他就会来接妈妈下班回家,从这里回家的路mǔ_zǐ 两走了无数次。可现在这里已经改头换面,不再是妈妈的心理咨询室,成了一家私人造型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