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宁是在两天前得知真相的。
听说许唯的父母在百川楼下等他时他就觉得不对劲, 联想到之前的种种细节,心中疑惑彻底爆发,他立即找人查了这夫妻俩的情况。
得到的结果让他震惊:许唯竟然是领养的, 她在八岁时被许致军夫妇从福利院带走收养。
所以她有着和父母不同的自来卷, 所以那天在餐馆看到有小女孩拿着募捐箱走过来,她二话不说就兑了一千块现金塞了进去。
他想知道更多, 于是又去找苏桐问了情况。
苏桐沉默片刻后告诉他:“许唯的命很苦,她没有被爱过,一直被抛弃。”
苏桐讲了很多,她把许唯这些年不小心透露的种种都讲给谢砚宁听, 再抬头时她看到谢砚宁的眼眶已经红了。
她同样哽咽, 抽了抽鼻子,说:“我很开心你今天来找我,我知道她轻易不会说。”
“谢谢。”
“不用谢, 应该是我谢谢你,我给你看个东西, ”苏桐拿出手机, 翻找出聊天记录, 然后放到谢砚宁面前:“这是新年之后, 你们来拿钥匙那天, 她给我发的。”
谢砚宁接过来, 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疼到无法呼吸。
〔换句话说, 我决定跟他走了。]
〔能走多远走多远, 我都随他。〕
〔就算日后有一天他把我留在某个地方独自往前走,我也认了。〕
〔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他了。〕
他冲动又莽撞地拖着许唯回了家, 许唯也没有生他的气, 甚至还在回公寓的路上, 向好友分享了喜悦。
其实他做得不够好,但许唯很好满足。
就算被迫素面朝天地见谢砚宁的父母,就算被谢砚宁的青梅朋友捉弄,但因为不用一个人过年,许唯还是感动到决定和谢砚宁走下去。
她比谢砚宁更容易满足。
苏桐拿纸巾擦掉眼角的泪,“她很逃避亲密关系,有一次喝酒喝醉了把身世都说了出来,酒醒之后她愣是一个月不肯见我,觉得丢人,怕我看不起她。我说这又不是你的错,可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有错的,她一定很差劲,不然为什么那些人都要抛弃她呢?”
谢砚宁强忍着眼泪望向别处。
“所以我看到她这番话的时候,我真的很替她开心。”
谢砚宁反复地看着那张聊天记录。
苏桐问:“谢总,你可以一直爱她吗?她不能再经历一次了。”
“可以,我保证。”谢砚宁说。
苏桐点了点头。
谢砚宁回到家,许唯正在厨房里做晚餐,她做的都是谢砚宁爱吃的,口味偏淡偏甜,谢砚宁喜欢吃鱼,她就经常做鱼,还在家里尝试过松鼠桂鱼,虽然被油溅到了手。
苏桐说许唯小时候常常挨饿,因为她养父母并不关心她,所以她吃东西时不会顾及淑女形象,还喜欢赤油浓酱的饱腹感很强的菜。
谢砚宁鼻酸到不行,走上去从后面抱住她。
许唯吓了一跳,回过头朝他笑:“不是说要开会的吗?”
谢砚宁紧紧贴着她,喉头哽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了?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吗?”许唯洗了手擦干净,转身抱住谢砚宁。
谢砚宁定定地看着她,“我应该早一点遇到你的。”
许唯歪了下头,“什么意思?”
谢砚宁俯身抱紧她,轻声说:“我应该早一点来到你身边的。”
在他第一次陪着商妍去福利院做志愿的时候,他不该去市中心的那家,应该去思南福利院,如果那时候他就发现许唯,然后把她带回家,该多好。
这样许唯就不用一个人做手术,也不用一个人过年了。
平日里谢砚宁撒娇惯了,所以许唯只是觉得奇怪,并没发现什么问题。
谢砚宁洗了手,帮她做饭。
他把土豆切丝,又因为不熟练,切成了粗条,最后还是得许唯来。准备配菜的时候,许唯的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谢砚宁真的好想再抱抱她。
晚上睡觉的时候,许唯看了会儿书,她准备考个建筑方面的证书,所以每天晚上都会看专业书。谢砚宁打完电话回到房间,许唯正好结束一章,她朝谢砚宁伸手,谢砚宁就把她搂进怀里。
谢砚宁不停地亲许唯的脸和脖颈,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在许唯身上。
许唯躲着他:“你今天好黏人。”
谢砚宁在许唯的肩头留了一个很深的吻痕,又咬了一口,许唯装作生气的样子,揪了揪谢砚宁的耳朵,“你是小狗吗?”
谢砚宁没有回答,只是和她耳鬓厮磨。
在床上许唯总是表现得很包容。
夜深后谢砚宁借着月光看怀里的许唯,他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去表达爱,他忽然很想结婚,想为许唯举办盛大的婚礼。
他趁许唯睡熟之后,量了许唯的无名指尺寸。
一种从未有过的想要结婚的强烈冲动涌了上来,他在许唯的掌心印了一个吻,然后握在手中。
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处理许唯的养父母,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主动往枪口上撞。
怎么会有这么冷血冷情的人?
领养了又扔一边,这和弃养许唯的亲生父母没有任何区别。
许致军原本是货车司机,现在给一家公司老板开车,叶惠婷没有工作,在家里照顾即将高考的女儿。
想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是很简单的。
谢砚宁向朋友交代了一下,就开车出去找许唯。
许唯去了福利院。
思南福利院。
她没有进去,只是把车停在门口,关了手机,失神地看着福利院老旧的大门。
福利院几年前翻新过了,许唯还捐了很多钱,但她始终不敢回去,她没有勇气直面这个地方。
大学时她和室友报名社团,室友拖着她去青年志愿者协会,许唯抵在台阶上死活不肯进去,室友还鼓动她:“周末去福利院陪孩子做游戏什么的,很简单的,而且算时长,对评奖很有用的。”
许唯哭笑不得,对室友来说那是志愿活动,对她来说是童年阴影。
这些事她从来不敢和人讲。
她曾经在高中和一个室友半遮半掩地提过,然后转头就在走廊尽头听到室友把这件事当成新闻讲给她妈妈听,语气很夸张,好像许唯是需要社会扶助的可怜人。
许唯之后就对谁都三缄其口。
一晃就快二十八岁了。
她想进去找一找当年的老院长,还有负责卫生的秦阿姨,但始终不敢下车,怕故人已经不在,徒增伤感,最后还是离开。
她找了间酒吧坐下,刚点了杯酒,旁边就有人落座。
是林从南。
“林总,好久不见。”许唯神色淡淡。
“我跟着你的车来的,”林从南点了杯酒,说:“在汇丰路看到你,然后跟着你去了那家福利院,又跟到这里。”
许唯并不意外,她用指尖敲了敲大理石台面,调酒师把酒递给她。
许唯喝了一口,忽然说:“林总,跟我讲讲你十二岁之后的生活吧。”
“怎么突然感兴趣?”
许唯笑了笑:“可能你想讲,我也有点想听。”
“我父母因为车祸去世,他们离开后,我舅舅资助我到大学,我上大学之后就开始打工创业,最后走上客户销售这条路。”
许唯瞥了他一眼。
林从南笑着说:“没你惨是吗?”
“我可没这么说。”
“其实惨也没多惨,就是这么多年一个人太孤单了,这种孤单是如影随形的,就算谈恋爱也没有办法排解,这些年也谈了好几段,最后都无疾而终。”
“那是你没有遇到对的人,我已经没有这方面的困扰了。”
林从南不信,“这么好?为什么还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跟他没关系。”
“许小姐——”
许唯打断他:“林总,我不懂你为什么执着于找一个和你一样的人呢?”
林从南仰头喝了口酒。
许唯用胳膊撑着头,“你知道你和谢砚宁对于我而言,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
“什么?”
许唯看着水晶杯里晃荡的酒,说:“他喜欢的是我,而你喜欢的是你自己。”
林从南僵住。
许唯笑道:“我说的对吗?”
片刻之后,林从南跟着笑了,不置可否。
两个人都有心事,所以又叫了一瓶烈酒对酌。
最后许唯先醉了,她倚在卡座靠背上,摆摆手说:“我没醉啊,林总,我酒量很大的,白的红的混起来喝我都不醉的。”
林从南问:“我帮你打电话给谢砚宁?”
许唯的注意力好像瞬间集中起来,她全无醉意地望向林从南,眼神里又是委屈又是茫然,“不打,不打,小谢别来。”
林从南脱了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后坐在她对面,“为什么?”
“小谢知道了。”
“知道什么?”林从南刚问就猜出来了,他轻声说:“你是孤儿的事?”
许唯慢慢弯下腰,把脸埋在掌心,然后抵在膝盖上,她的说话声林从南几乎听不清,分辨了半天还是凑过去,听到许唯哭着说:“他会开始同情我,即使有一天他不喜欢我了,还是会因为我是孤儿,怕抛弃我对伤害太深,然后……然后就不提分手……然后就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