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去……”
时温转过头来,万重为还是之前的样子躺着,没有动。
他走近一点,站在床边,低头去看万重为,问他:“你说什么?”
万重为的眼神很散,望着虚空,喃喃自语:“别去……温……别去……”
他这次醒来持续的时间仍然很短,说了这几个不着边际的词之后,很快又睡过去。
医生说这是好现象,能说话,还努力表达出自己的意思,说明恢复得很快,也说明时温是一个好的刺激源。毕竟万重为从醒来到现在,唯一说的话都是关于时温的。
如果时温能陪在他身边,多聊聊天,说说以前的故事,那就更利于他恢复了。
医生说完就走了,没注意到现场三人复杂的表情。
以前的故事?那要是说起来,怕是万重为还没好,时温就先疯了。
景清虽然没明说,但是乞求的眼神任谁也能看得出来。况且当初若不是景清帮忙,时温也不会走得那么顺利。
所以时温跟研究所请了假,计划多留几天再回去。
万重为清醒的时间开始增多,五感和意识都在慢慢恢复,能简单表达意思,比如要吃饭喝水上厕所,但认不出人,除了时温。
具体表现就是,时温一靠近,他就能感知到,脸上露出愉快的笑,眼神也有光彩。时温谨遵医嘱,在有限的时间内尽量多地尝试和他交流。
再久远的故事是没法说的,只能聊聊天气、学业之类无关痛痒的话题。
“你的坎肩洗好了,”时温专注削着手里的苹果,用叉子叉了递到万重为嘴边,闲聊一样地说,“这个牌子不专业,以后别买了。”
万重为很慢很慢地眨眨眼,张开嘴将苹果吃进去,露出个笑来。
时温盯着他看,吃个苹果都只吃一口大小,挑三拣四,哪有一丝变成笨蛋的痕迹。
“还有,谢谢你救了我。”时温面无表情地说,“你好好养病,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快十天,得回去了,研究所那边一堆事要做,他们两个人总归要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
万重为突然将嘴里苹果吐了出来。他脸色冷下来,眼神也阴恻恻的,目不转睛盯着时温,很不高兴。
“你干什么?”时温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要不是对方穿着病号服羸弱地半躺在病床上,时温简直怀疑那个心狠手辣的万重为又回来了。
时温抽了一张纸巾,故作镇定地将吐出来的苹果块捡起来,扔到垃圾桶里,然后重新坐下,低着头不再说话。
病房里良久没有动静,时温的手垂在膝盖上,被一只试探着伸过来的手覆住了。
手背上是熟悉的温度,只是那手指瘦了一圈,每个骨节都凸出来,似乎稍用力就能捏碎。时温怔怔看着,心想原来那个万重为没回来,眼前这人是个病痛缠身的笨蛋。
万重为的表情已经换了,是很委屈的样子,嘴角紧紧抿着,眼角和眉尾步调一致向下耷拉着,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无声地询问为什么时温说要回去,回去哪里?
“你听你舅舅的话,好好复健。”时温终究没法对这样的万重为冷眉冷眼,哄似地说,“等我以后不忙了,再来看你。”
这跟成年人说“改日再聚”没什么区别。
但眼下的万重为明显听不懂这背后的潜台词,只精准抓住了“来看你”这句话,恼怒和委屈霎时烟消云散,面色重新鲜活起来。
时温走的那一天,褚然来送机。景清在楼下和时温道别,除了说谢谢和保重,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他们都知道这一别,可能就再也不见了。
万重为再也没有理由拦下时温,强硬的、软弱的、不得已的、耍无赖的,再多理由也无用。
他们到此为止,再也找不到一丝牵绊。
时温上车前,听到身后有轮椅声响,回头才发现万重为不知道怎么被护士推了下来。
“他刚才闹着要下来……”护士满脸为难地看着景清,说,方才病人从窗口看到楼下有人要走,突然情绪激动,差点把病房砸了,一定要下楼,谁都拦不住。
景清示意护士不要紧,走过来接过轮椅,往时温跟前推了两步,然后蹲下来跟万重为说了句什么,便转身走远了。
留给他们单独道别的时间。
万重为呼吸很重,眉头蹙着,急躁地抓住时温的衣角,仰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
“别去——”
因为着急,万重为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额角上有细密的汗珠浸出来,抓住时温衣角的手用力往下拉,时温只得蹲下——他还不至于对一个意识不清的病人疾言厉色,况且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了。
“别去,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