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诀是一早赶回来的,但整个京市都已经找不到沈意意的身影。
他在徐沅楼下等了许久。
徐沅本不打算下去,接了她那位怨种前男友的电话,才不情不愿下楼。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也不知道知意在哪儿。”
顾诀定定看着她几秒,确定她没说谎:“打扰了。”
见他转身要走,徐沅急忙朝着他的背影喊道:“离开你是她唯一想要做的事情,你就不能成全她放过她吗?”
顾诀脚步猛地一顿,面色冷峻到了极点。
上车后,蒋学睨着他黑沉的脸色有些发憷,声音不自觉压着,说:“顾总,派出去找的人还没消息回来,要不,查查沈小姐身边的人,或许他们知道。”
顾诀僵硬的后背仰靠着,闭上眼,伸手捏着眉心,试图缓解那股突如其来的椎骨刺痛。
脑海中却不停回响徐沅刚才那句话。
她就这么想离开他吗。
可她明明答应了他,会乖乖等着他回来的。
“查,无论用什么办法!”
她是说了分手,可他并没有同意!
当初要跟他的是她,现在要结束的也是她。
她沈知意把他当什么了?!
蒋学连忙应是,赶紧打电话安排人手。
车子开出一段距离,顾诀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眼里闪过不耐。
“三哥,你在忙吗?”程箐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什么事?”
顾诀的声音比平时更加冷淡疏离。
程箐箐眉梢不由一抖。
虽然顾诀对她的态度一直都不冷不淡的,只有在外人面前,他才会勉强的表现出一点熟络。要不是她提前跟媒体通过气,外界也不会有那番他们关系亲昵的言论。
可今天他的语气却比平时还要冷漠,像在跟一个陌生人对话。
程箐箐心里没底,只得将嗓子掐的更加温柔说:“我们能见一面吗,我在咱们大学时常去的那家江南私房菜馆等你,好不好?”
江南私房菜,顾诀想到了带沈知意去吃却不欢而散那次。
他阖上眼,心底更加紊乱。
“不必,你有事就来公司谈。”
“……好吧,那我现在过去。”
挂断电话,顾诀直接将手机丢在一旁,对蒋学道:“回公司。”
蒋学点头。
见自家老板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他暗暗叹气。
外人不知,但他却明明白白。
自从顾总接手顾氏集团以来,每年不知道收到大大少少多少颁奖典礼的邀请,可他从来都没参加过。
这次之所以会去领那个什么新秀企业家的奖项,只不过是为了给那个颁奖典礼增加一点含金量和曝光度,给程箐箐造势,准确的来说,是给程箐箐背后的创兴地产造势。
可没想到却因此把沈小姐给伤了。
半小时后,顾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秘书将程箐箐领进来。
程箐箐捏紧手里的保温食袋,看着坐在办公桌面前始终都不曾抬头看她一眼的男人。
“三哥,你吃饭了吗,我给你打包了——”
顾诀冷声打断她:“吃过了。”
他合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抬眸睨她,“还有,以后不管在公司还是在外面,都叫我名字。”
程箐箐双指猛地收紧。
一旁的秘书还在,他怎么突然这般不留情面。
程箐箐脸上显露难堪,但见顾诀一脸冷漠的神色,她还是忍了下来。
“好,好啊,我都听你的。”
话虽如此,但程箐箐没敢叫他名字,更不敢像顾老太太那样喊他小名,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称他一声顾总。
程箐箐讲完自己的事情。
顾诀言简意赅又公事公办的语气回答了几句,就让秘书带她离开。
离开顾氏集团大楼,停车场内,程箐箐将车门关的乍响,坐进驾驶位,怒火再也忍不下来,直接将手里的保温盒甩到副驾驶,握拳锤了好几下方向盘,最后又像是泄气般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
半晌后,她抬起头,恢复平静神色,伸手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拨弄整齐。
她拨了个电话出去:“怎么样?”
那头道:“程总您猜的没错,顾总养在别墅里的那个女人果然走了,不知道去哪了,听说顾总的人也在找她。”
难怪……
难怪顾诀今天对她的态度会这么差,原来是因为沈知意。
程箐箐:“你们有办法阻止顾诀的人找到她吗?”
那头为难道:“这……恐怕不行,顾总的人脉遍布盘根错节,且个个都不是好惹的,我们一有动作就会被发现。”
程箐箐:“那算了,反正她已经消失了。”
只要沈知意消失了,从此以后陪在顾诀身边的人就只有她一个。
再加上有顾家欠她父亲的那份恩情在,她就不信她成不了顾家三太太,成不了那个永远可以站在他身边的人。
沁园。
陈姨战战兢兢地站在客厅正中央。
她从来没见过顾先生表现出这般神色,全身笼罩在冰冷的气压里,冷冽到可怕。
“……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知意呢?”
顾诀抿紧薄唇沉默。
环视四周,他看到了餐厅桌上摆着沈知意选的花瓶,中客厅的白色蕾丝窗帘是按照她的喜好换的,墙上的壁画,悬灯,鞋柜也放着她的高跟鞋。
顾诀还记得,她的第一双高跟鞋,就是他送给她的。
她一开始就斗志昂扬的说要八厘米。
顾诀怕她穿不习惯,给她订了一双五厘米的。
没想到五厘米她也穿得摇摇晃晃。
顾诀只好抬高自己的手臂让她接力,直到她自己可以挺起腰走直线,才松开。
他双腿交叠慵懒斜靠在沙发上,就那样看着她在客厅踩着高跟鞋走来走去。
她身形纤瘦,虽然没有模特身高,但她两条腿又白又细,上下比例完美,走起路来特别好看。
见五厘米穿熟练了,没几天就说要换七厘米。
她看着性子软,其实骨子里透着倔和不服输。
如今,高跟鞋还在,屋子里的一切也都保持着原样,但这些东西的主人已不见。
落地窗外的雨下着,雨点激烈拍打着玻璃,偶尔还会传来雷鸣。
明明很吵杂,但顾诀的脑子却很空很安静,仿佛什么也听不见。
明明面前什么也没有,但他却目不转睛。
她站在客厅穿高跟鞋的样子,她坐在地上抱着抽屉翻找东西的样子,她躺平在沙发上玩手机,结果手机掉落砸到哭鼻子的样子,她抱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吃得一脸满足的样子。
从前他未觉,现在才恍然发现,他的生活里,他身边的每一处都充满了她的影子。
既已成习惯,又谈何忘记。
……
良久,他从沙发上起身,双腿像灌了铅往楼上走。
二楼有更多她的东西,但她一样都没带走。
仿佛这些东西,这间屋子,连带着屋子里的人,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化妆台的瓶瓶罐罐。
衣帽间的衣服。
还有他们的情侣睡衣。
以前他不理解为什么非要买同款,但沈知意喜欢,刚开始时还会害羞撒着娇让他一定要穿。
他忽然想起那晚,她穿的不是情侣睡衣,而是一件白t。
原来在那时,她就已经在暗示分手的意思。
她就这么想要离开他吗?
“顾总,查到沈小姐的消息了。”
电话里,蒋学语气飞快汇报着沈知意的动向,在提到她身边还跟着那个叫秦思樾的男孩子时,蒋学的语气顿了一下。
原来如此……
顾诀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用力,青筋显现手背,心脏猛地收紧,呼吸加重。
窗外一道惊雷劈天,震耳欲聋,接着雨势更大。
过了许久,男人弯腰,手肘抵在膝上,垂着头,漆黑的眼眸看不清情绪。
他的嗓音浸着冰冷,低哑颓然开口:“把人撤回来,不必再查了。”
……
骄阳如火,一年又一年的盛暑时节接踵而至。
顶层总裁办,蒋学握着手机接连歉意几声,转过身,十分艰难的开口道:“顾总,老宅那边又来电话了,您……”
落地窗旁的办公桌前,男人身着纯黑衬衫神情肃穆,哪怕窗外阳光正好,也无法将他周身冷肃之气散去。
顾诀头也未抬,打断他的话:“最近事多,暂时不回,还有,订最快一班机飞深市。”
“好,我知道了。”蒋学连忙应道。
蒋学感觉自己日渐头大,自从沈小姐离开的这两年,顾总完全化身工作狂,老宅的每月家宴也缺席了数次。
就连老爷子都纳闷,不时打来电话问蒋学,顾氏集团是马上要倒闭了吗,不然他的小儿子不至于这样忙的脚不沾家。
顾家老太太倒是看得更明白些,她瞥了眼站在院中荷花池旁打着太极拳修身养性,却逐渐浮躁的顾老爷子。
“依我看,老三身边是缺个知心人,每天围绕着工作,生活都变得无趣了。”
老爷子停下动作,转过身朝她摊手说:“你儿子缺女朋友,咱们顾家缺三儿媳是整个京市都知道的事,但我们不是没给他安排,是他自己不愿意啊。”
这两年老爷子没少明里暗里撮合,可造成的结果就是小儿子连家宴也不回来了。
老太太抿了口茶,放下手中的建盏,稍作回忆了一下才道:“我记得以前,老大不是提过老三身边有个女孩子吗,怎么现在好像没这回事了。”
老爷子挑眉道:“有这事?我马上叫老大回来问问。”
顾家老大顾呈又火急火燎的把自己儿子一并叫了回去。
顾南盛坐在沙发上,盘着长腿,抱着抱枕,一脸无辜说:“哎呦爷爷奶奶爸,你们就别问了,我是真不知道我同学在哪儿,而且人当初是铁了心的甩我小叔,是不可能回来的。”
遥想当初,顾南盛得知沈知意跟自己小叔不仅在一起过,而且是在一起整整三年时,他第一时间就想去挂个眼科,否则他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整整三年啊,他们俩怎么那么能演,还分什么手啊,不如携手闯娱乐圈算了!!
尤其想到他当初竟然还一门心思撮合秦思樾跟沈知意在一起,他就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帮着兄弟撬小叔墙角?
他可真虎,还好他小叔不知道,否则怕是会把他直接点了吧!
原本顾南盛还想将功折罪,帮着小叔再打听打听沈知意的消息的,但徐沅在聊天群里把他小叔一顿愤怒输出,他就不敢说话了。
而且沈知意也很少很少在聊天群里出现。
想到这里,顾南盛说:“我觉得吧,以我小叔的本事,查个人不可能两年都查不到,所以他肯定是已经将这事儿放下了,翻篇了,你们就别打听了。”
顾家老大和顾老爷子若有所思点头。
但老太太却慧眼如炬。
放下?她看未必。
她这小儿子这两年的性格转变不是一般的大。
就像是在用高强度的工作麻痹自己。
距京都千里之外的深市。
雷鸣暴雨夜,浓密的雨雾阻挡了视线,路上车流如蜗牛爬行。
车内,一袭栗色长卷发披散在肩上的女孩坐在驾驶位,双颊碎发松松垮垮的弧度挽在耳后,露出一对圆弧光泽的珍珠耳坠,衬得肌肤晶莹如玉。
沈知意双手握着方向盘,十指雪白修长,指甲盖上涂着精致的透明色甲油。
她将车开得很慢,车内还开着岑森的蓝牙通话。
“知意,海城刮台风,飞机全都停飞了,东铭那边只能麻烦你去一趟了。”
沈知意道:“深市也下暴雨了,没关系,明天我过去处理就行。”
沈知意是半个月前从海城飞来深市处理另一家客户公司的事务。
这座海边城市风景宜人,海景也美,就是爱下雨,一下就下好几天那种。
岑森在电话那头犹豫了一瞬,提醒道:“只不过,东铭是顾氏集团控股的旗下公司,知意你——”
沈知意眼睫扑扇了一下,神色倒是未变,坦然说:“没关系,我可以去。”
顾氏集团旗下控股公司多不胜数,一家远在京市千里之外的东铭不足一提。
况且前程往事已经过了两年之久,她已经不会再像当初刚离开京市时,闻听顾氏二字就面色有异,她已经释怀了。
岑森在那头松了口气:“好,正好秦思樾也在深市临市,我让他明天一早过去跟你汇合。”
沈知意:“好,那再见。”
挂断电话,车内恢复盎长寂静。
沈知意侧眸看了眼窗外漆黑的暴雨。
她恍然想起,当初被顾诀从那条危险绝望的泊油路搭救时,也是这样大的雨。
一晃经年,那些日子已经成了尘封心底的梦,好似不曾发生过那般。
暴雨如柱的深市大道,一辆黑色奔驰行驶在漫长车流中,蒋学车技娴熟平稳穿梭其中。
“顾总,举报信的来源查到了,是东铭集团内部发出来的。”
昏暗后座内,男人长腿交叠,膝上放着一台平板,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疾不徐滑动屏幕。
半晌,顾诀声音平静开口:“许家再不下决心,不仅东铭,就连许家的所有产业都要毁在许董成手里。”
蒋学:“所以发举报信这人的用意,是想要咱们集团来当这个恶人。”
顾诀薄唇露出一抹讽笑,“毕竟是大义灭亲,说出去总是不好听。”
“我在深市的消息先瞒住,别打草惊蛇。”
蒋学:“您放心,都安排妥当了。”
关掉平板屏幕,顾诀单手摘下眼镜,惯性揉了两下眉心,他转头看向车窗外。
雨柱冲刷着玻璃镜,看不清路上街景。
两年前,她离开时,京市也是这样大的雨。
这两年,他都没再踏足沁园别墅,任何与她有关的东西,都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可仅仅只是一场异地,且再平常不过的雨,他还是会因此想起她。
那些侵入骨髓的记忆,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去分毫。
酒店里,沈知意从浴室出来,穿着浴袍坐在落地窗前的书桌上,埋头认真翻阅东铭的相关资料。
不一会儿,一阵拖鞋声踏踏传来,一个同样身穿浴袍的小女生捧着一杯热饮放在沈知意面前。
“知意姐你今晚淋了雨,快喝口姜茶吧。”
沈知意抬头看她一眼,笑着夸道:“看不出来你还懂这个。”
她自己都忘了淋雨要喝姜茶这件事。
要是被妈妈知道,肯定又要唠叨她不会照顾自己。
吴妮妮咧嘴一笑,说:“岑总让我跟着过来协助你,我肯定要全方位服务周到呀。”
沈知意接过姜茶喝了一口,胃里立刻暖了。
吴妮妮凑到电脑屏幕上看:“知意姐,明天的事情棘手吗?”
沈知意想了一会儿,解释道:“东铭是我们的老客户,一直以来都交货稳定,此次产品突然出现大批量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