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喜带着报复的快感从心底里腾出
元茂的眼底涌上浓厚的惊讶。
白悦悦对上他的注视, 满脸的理直气壮。
又不是她胡说八道,元茂原本就是长乐王的侄子,长乐王是他的小叔。
元茂浮上的惊讶瞬间翻了下去, 重新表露在人前的,又是一番彬彬有礼的姿态。
他看向正要说话的长乐王,“在下正是长乐王的侄子。”
长乐王的友人出身渤海徐氏, 单名一个昌字。和士族里没心入仕的子弟一样, 为人处世颇为放荡不羁。徐昌听面前这个长相出众身材修长的年轻人说自己是长乐王的侄儿。点了点头。
“看着你们也像是一家。”
长乐王看了元茂一眼, 元茂对上他的目光摇了摇头。
“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长乐王一时语塞,要说什么事, 那自然是没什么事。徐昌不入仕,公务上也没什么找他的。只不过是他即将娶妻, 带着人过来互相认识。
这话不能当着天子的面说。
“听说你前段日子服用五石散出了事,所以今日特意来看看你。”
白悦悦脸色一下变得古怪, 看徐昌的神情也格外诡异。
“那东西我听说有害无益,南边宋国有不少人因为服用五石散,连身上的肉都烂了。”长乐王好言相劝。
徐昌笑着摇摇头,“人生苦短, 当及时行乐。要不然人死了,却还没有享受什么。那岂不是白白来这世上一趟。”
他说罢看长乐王,“我听说你最近又出去打仗了?”
“真是可惜了, 我原本想着,若是你一直留在洛阳了, 倒不如一块试试。但是你要打仗,那就不适合了。”
徐昌说着, 笑着看白悦悦, “我想今日你来, 应该是带着新婚娇妻来认识一下人的?”
“还没成婚,不过婚期也快了。”长乐王说的时候,眼角余光一直暼向元茂。
元茂伫立在那里听着,唇角保持着淡淡的浅笑。神情里见不到半点愠怒。长乐王原本提起来的心,也渐渐的落了下来。
看来他原本料想的也不算错。
天子即使真的对悦娘有什么情谊,但也不深。仔细算起来,也不过是少年人的一次情窦初开。
但天子富有四海,天下但凡没有婚配的女子都可以为他所拥。那么这点少年的情窦初开算不上什么。
长乐王自己想通这个关节,越发的磊落,浑身上下更是一派轻松。
“到时候成婚的时候,还请你过去喝一杯喜酒。”
徐昌笑得乱颤,“一定会去,我听说你们鲜卑人的婚俗和汉人完全不同,新郎入门接新妇要被新妇家的姑嫂拿棍棒当贼打。谁也不例外,就冲着这个,我也要去看看。”
长乐王也不生气,他去拉白悦悦的手。
少女的手掌柔软而娇嫩,他可以轻易的就将她的手握住。
“悦娘一定舍不得的。是不是?”长乐王笑问道。
娶妇要挨姑嫂一顿打,这是鲜卑旧俗,到了如今哪怕学了汉人那一套也是没有改。
白悦悦连连点头,“这是肯定的,你长得这么好看,要是把脸给打出什么好歹了,那不是很可惜?”
她说着去看元茂,“侄子,你说是不是?”
元茂眉梢微挑,此刻所有的情绪在心底汇聚。
不等他说话,那边徐昌已经大笑出声,他指着长乐王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小娘子果然爽快,喜欢你的一张脸。”
他笑得眼泪都冒出来,“这才对,我最讨厌那种装模作样的。男女么不看重出身相貌,还看重什么。”
“人品有可能是装的,但是样貌和出身一定是真的。就算想要装,也装不了。”
白悦悦对徐昌笑,“其实我见大王的第一面,就见到他手上好大一条疤,但看到他的脸,就觉得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元茂看了过去,见她满脸笑容。长乐王听了她的话,苦笑两声。手放在她发顶上揉了两下。
长乐王是个君子,于人前最僭越的亲昵也就这样了。
他低头看她,“孩子气。”
“瞧大王说的,我比大王小了整整十岁,难道不就是一个孩子么。”
这两人目光相触,其余的人倒是被他们统统隔绝在外。成了旁观的外人。
哪怕是他也是一样。
元茂心里有个地方在疯狂的尖啸。狂怒将他整个人完全淹没。这比当初知晓皇后与外臣私通的时候更加不堪,这次不是外臣,而是他的叔父。
心里越是怒火熊熊,脸上却是一派温和,看向他们两人的眼神带笑的。
他像是蛰伏的兽类,蛰伏在深处,用柔和的姿态将猎物迷惑住,只等他们没有半点耐心的时候,一击致命。
元茂笑看着这两人卿卿我我,打情骂俏。
“那侄儿能来么?”
白悦悦回头问。
长乐王见状稍稍用力在她手上捏了下,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过分。
元茂眉梢一挑,脸上生出了无尽的兴趣,他看向长乐王,“阿叔想朕去么?”
长乐王手里接着元茂丢过来的烫手山芋,不由得苦笑。
臣子成婚,天子亲临那是无上的荣耀。但他却有些心虚,就算天子想来,他也不敢承担这份恩赐。
长乐王才想说陛下政务繁忙,眼角余光瞥见了那边满脸生出趣味,抱胸在一旁看好戏。眼神不断在两边之间逡巡。
徐昌虽然服用五石散,偶尔还能弄得发狂狂奔。但自幼在士族长大,他察言观色的本事极其厉害。哪怕见着两方人马笑语盈盈,但他还是从内里窥见了什么猫腻。
长乐王不敢小看徐昌,他看了一眼徐昌,徐昌看了一眼元茂。
“小娘子若是喜欢好看的男人,我觉得这位小郎君倒是比他好看。”徐昌手里的尘尾往元茂的方向指了指,“何况这位小郎君还年轻,可比这个老家伙好多了。”
徐昌说话丝毫不遮掩,听得长乐王当即变了脸色。他怒目瞪视徐昌,徐昌却没有半点内疚,反而大笑出来。“看来我还真是说中要害了。”
“人家小娘子青春年少,你却成了陈年老糠皮。”他嘴里啧啧了两声,尘尾的玉柄隔空点了点长乐王。
见长乐王眼里的怒色越发明显,徐昌哟了一声,“这还不许我说实话了?”
白悦悦笑了,“我看中大王就是因为他年纪大够稳重啊。”
“男子懂事的晚,我可没那个心思给人做保母。而且就是因为大王年纪大,所以才包容我。”
徐昌手里的尘尾挥了挥,“小娘子这话说的不对,男子能不能包容你和年纪无关。和他们对你有没有意才有关。”
长乐王眼刀凌厉,颇有几分他若是再胡说八道下去,就把他给活剐的架势。
徐昌逗乐的目的已经达到,见好就收。摇摇尘尾,踩着木屐往另外一头去了。他袍服宽大,着木屐走起来的时候,风将袍袖灌满,还真有几分意境。
等徐昌走了,长乐王回身过来就要对元茂行礼,元茂一手轻轻按在他的手腕上,示意他不用行礼。
“朕既然微服出来了,就不想别人知道朕的身份。阿叔就不要多礼了。”
他话语温煦,听在耳里如同春风拂面。
“朕在路上才知道阿叔竟然定亲了。现在想起来,半路急匆匆的把阿叔从洛阳召过去,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元茂脸上竟然还真的显出几分后悔。
长乐王连忙道,“为陛下解忧,原本就是臣等的分内之事。”
元茂点头,“朕回宫之后,听过阿叔给上党王送的聘礼有十车的锦帛。阿叔平日里简朴,不用金玉,膳食不过平常。这次竟然能有那么大的手笔。”
他的语气完全是和人谈论家常一样,若是仔细听,还是能从话语里听到淡淡的调笑。
长乐王完全放心下来,“毕竟是娶妇,必须重视。”
白悦悦在一旁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的,倒是她被放在了一旁。
她看了看元茂,元茂今日着素色的袍服,头上也不过是拿着一根素净的玉簪别住发髻,清丽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