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悦悦也没有想到在这儿碰见长乐王,一时间相对无言。
宗室和皇太后之间关系诡异, 不想要见到皇后的位置继续被白家女霸占着,这姑姑做皇后皇太后,侄女又继续进宫做皇后。天子的后宫都被这家子女人给包圆了。皇太后都还不是天子的亲生母亲, 都已经这样了。要是白家女真的出了一个帝母,那怕不是要得寸进尺。
威武王话说的难听,天子坐在那里, 面上神情看不出有多大的变化, 可是周身莫名的冷了下来。
天子看向李缘这边, 李缘从开始入殿到现在一直都保持沉默。哪怕对上武威王这难听至极,丝毫不客气的话, 也没有太多的表示。
“李令怎么看?”
“立后之事容不得用任何的差错。”李缘开口道,“就算是平常人家娶妇, 也要小心观察女子品性。马虎不得。”
武威王颇有些奇怪的去看李缘。
李缘坐在那儿,对着武威王古怪的打量纹丝不动。
天子沉寂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点别的情绪, 他的目光落在李缘的身上。
“若论出身,她是太后的侄女,还有什么需要顾虑么?”
武威王的胡子差点又要吹起来,显然刚才那话, 天子根本没有听进去。
李缘低头,“要不还是问问太后,毕竟庶人家里娶妇, 也得是家中父母做主,父母不在, 还有叔伯。只有头上的长辈都不在了,才能轮到自己做主。如今陛下立后, 何不问过太后的意思。”
“既然问过太后, 那么陛下叫我们来, 那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李缘又道,“立后实在是关系重大,实在不行,可以占卜一二,看可行不可行。”
前生的一切几乎又在元茂的眼前重演。
她和废后相争,废后被废黜后位送出宫之后,紧接着就是再次立后。朝堂上也是有不少人反对他立后。
甚至提出以占卜来定天意。一如现在。
他那时候大权在握,根本就不把朝臣的这些螳螂挡车一般的劝阻放在眼里。
他知道那些朝臣心里在想什么,不外乎就是觉得她和废后之前相争,他下定决心的事,旁人再说上许多也没有用。更何况他已经向她许诺一定给她皇后位置。
他只是道了一句昭仪是已故皇太后的侄女,身份尊贵,无需再谈。将那些朝臣的反对全部压了下去。
“此事……”
“陛下,此事如果没有和皇太后商议好,中书省即使可以拟定诏书,门下省那里怕是不会奉诏。”
元茂抬头,眼神看过去。开口的朝臣被天子锐利的目光一逼,顿时低头下去。
他抬手请宗室等人下去,唯独留下了李缘,“太后对人选不满?”
李缘敛袖道,“臣不敢猜测皇太后的意思。不过也是皇太后娘家的侄女。皇太后身为姑母,哪里不希望娘家小辈们好。只是皇太后也是陛下的母亲,更希望陛下能与皇后琴瑟和谐。因此不得不多出几分顾虑。还请陛下体谅皇太后的苦心。”
元茂颔首,“好,朕知道了。”
李缘退下之后,元茂在太和殿里留了一会。皇太后在世的时候,他之前知晓皇太后在朝政上的本事,所以也随便了。但是年月日久,他倒是忘记了,皇太后喜欢事无巨细的将他所有事全都掌控在手。
哪怕是后宫嫔御们的底细都要一清二楚。
唯一不管的便是他晚上到底召哪个嫔御侍寝。
更何况还是立皇后这样的大事。
元茂想要回想一下前生那个废后的一些细节,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里招了皇太后的喜好。但不知道是隔着的岁月太久,他想不起那个废后的点滴,连长相都是一团模糊的。哪怕他用了点努力去想,也依然想不出来。
元茂放弃了想出前生废后的长处,想不起来的人,忘记了还是个好事,没必要强迫自己想起来。
回太华殿的路上,想着要怎么和白悦悦解释立后暂时失利的事。
然而到了太华殿,却没有见到白悦悦的人。一问才知道她被太后传召入长信宫了。
白悦悦被元茂连哄带骗的弄进宫以来,还是头一回到长信宫。
便宜姑母对她并不怎么在意,就算是头回进宫,皇太后对她也是打量居多。白悦悦觉得皇太后打量她的时候,与其在看个人,更多的感觉在看个东西似的。
所以她除非有宣召,要不然绝对不会来长信宫。
她在殿内等了一段时间,皇太后才姗姗来迟。
皇太后比她忙多了,各种国事要忙,而且身边也有年轻俊美且出身极好的男子陪伴,没把她给彻底的忘记在殿内就算不错。
“你来了。”皇太后道。
皇太后二十多岁守寡,到了今年差不多三十好几将近四十的年纪。但她保养的极好,加上手持大权,看上去远远比她实际年纪还要年轻。
“拜见皇太后。”白悦悦拜伏下来。
皇太后没有立即让她起来,她坐在上首,仔细的打量她。当初这个侄女头回带进宫的时候,她曾经看过,不过那时候她只是用看女人的眼光去看。
现在她的心境和当初完全不同。
地上跪伏的少女背脊笔直,动作一丝不苟。她是过来人,知道这个姿势有多么辛苦。
她迟迟没有出声,而下面的少女也就保持着那个动作。
“天子和我说,要立你为皇后。你知道吗?”
白悦悦道,“知道。”
“所以你就跟着他一块在长秋殿里大摇大摆的逛来逛去?”
“我听说你在里面看的还蛮高兴的?”
“儿之前并不知道去的是长秋殿,后来才知道。当时陛下也在,儿实在是不好拂了陛下的兴致。”
皇太后听着这话,脸上露出个古怪的笑。
“你这还真的没有什么皇后的模样。”
当然没有了。都是狗男人搞出来的!
白悦悦一边哀嚎自己的腰,一面腹诽。
“身为皇后,应该时时劝导天子,他行为有不恰当的地方,皇后就应该上前劝止,不应该顺着他的性子胡来。”
哦,那这个皇后怕不是皇帝看到她就差点没一口气上不来。开口就是不要做这不要做那,管的比亲妈还多,怕是过不了多久皇帝看见皇后就要心塞,紧接着皇后就可以光荣下岗,回自己家提前退休了。
“姑母以前也是经常劝导先帝的么?”
她仰首来了一句。
这话问得太后话语一哽,竟然有小半会差点不能说话。
太后和先帝就算是皇太后的身边人也不怎么敢提。
先帝更宠爱的是另外一个李贵人,哪怕行军打仗也要带着,还是皇后的皇太后当时长时间留守国都,在外打仗哪怕最短也要一年有余,若是时日长了几年都有可能。皇太后根本就见不着先帝几面。
御驾亲征不带上她,田猎也只是带上宠妃前去。
再加上无子,是还得小心宠妃借着肚子发作来抢位置。过的步步为营。
别说劝诫进谏了,连说上几句话也难。
旁边的王潮脸色一变,就往太后脸上看去。果然见到太后脸色已经不能看了。
“看来你是想要讥讽我了?”皇太后笑着反问。
皇太后和元茂都是一样的做派,越是发怒,就越是平静。
白悦悦很无辜的说不是,“只是觉得姑母一定是深有体会,才会说这话。”
“长辈们传授晚辈们人生道理,都是自己亲生体验过,才会殷殷教导。”
皇太后听着,嘴角挂着笑。
她手指在凭几上,“你这话说的倒也对。”
白悦悦低头。
“好吧,那就让我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说罢皇太后闭眼,整个人往后座里一靠。
等白悦悦退下,冯育开口,“三娘子看着口舌倒是厉害。”
“不仅仅口舌厉害,狐媚的本事也是一流。”皇太后闭着眼,“我方才看到她,就看到了李贵人。”
这下王潮和冯育都不怎么敢说话了。
“尤其是那强词夺理和蛊惑男人,更是一等一的像。”皇太后说着,颇有些头痛的扶住额头,“我年纪大了,能撑住多久,我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来做皇后的人,必定要是个大气沉稳。到时候不管到了什么场面,都能主事。皇后不仅仅要面对天子和后宫,还有两大家子的人。”
“她当不起来。她也就吃喝玩乐,管管她自己。另外拉着天子陪着她一块胡闹。长秋殿是她能随便去的地方?天子拉她去,她不知道。到了地方她难道不知道推辞么?”
长秋殿是她曾经安身立命的地方,现在被天子拿来哄另外一个女子的欢心。
她心底憋着一口气。
“罢了,到底是我侄女。我愿意在后宫给她一个容身的地方。毕竟后宫不能只是她一个白家人。到时候皇后入宫了,也需要有自家人的辅佐。她没有做皇后的资质,做一个宠妃倒是恰如其分。”
她说完看了一眼冯育,冯育呵腰,“太和殿内,陛下和武威王李令商议立皇后,武威王说不妥。陛下看上去像是没什么,不过下面的人觉得,陛下还是有些生气。”
皇太后被冯育说的话逗笑了,“挺好,年轻人就是应该遭一点事,受受挫折挺好的。要不然以为自己是皇帝,所以他想要做的事,事事都能顺心如意,那还得了?就算是我,这么多年,想要做成一件事也是要费上不少功夫。”
“更大的事,不能直接以我的诏令发出,还得拿着他的名头在前面顶着,才能少些阻挠。”
皇太后点点头,“他到年纪了,也该承受这一切了。要不然到时候又怎么能扛起这么一副担子。”
白悦悦走出长信宫浑身上下都松了口气。
她回想方才的一切,在宫道上乐得差点没笑出声。
皇太后看上去对她很不满,就更别提做皇后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