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朕下旨赐婚如何?
还没等高冶有所反应, 旁边的天子捂唇咳嗽出声。
开始还是压抑的低咳,但很快那低咳加大,连元茂自己都无法控制。
“陛下!”高冶吓了一跳, 慌忙扶住他。
元茂压制不了咳嗽,他越是压制,越是咳嗽的厉害, 连带着五脏六腑都随着咳嗽在肚腹里搅和在一起。
元茂到景明寺, 除了高冶一人之外, 连中常侍也没带上。事发突然,高冶连找个帮手都寻不到。
他看向那边树林里的两个人。
元茂这边的咳嗽声已经引起了那边两人的注意, 全都往这边看来。
高冶见状大喜,一手搀扶住元茂, 一手冲着那边的两人挥动,“三娘子!”
话才出声, 高冶就感觉手腕骨上一阵要裂开的痛,低头一看发现天子竟然手攥在上面,用力到指骨发白。
“不……回……”元茂想要说话,但咳嗽完全止不住。
那边白悦悦已经提着裙子过来了, 高冶看着和她一块过来的人,顿时如同在四九寒冬里,有一盆冰水对着后脑勺一股脑的全数浇了下来。
“长、长乐王?”
看清楚帷帽轻纱下朦胧的面容, 高冶话都有些哆嗦了。
方才看着那样子,像是俩人在树林里低低私语, 想要不想歪都有些难。当场抓了人,对天子来说不算什么, 对他来说问题大了。看人家的阴私被人发现, 那就要看自己的命够不够硬了。
话才哆嗦完, 被他搀扶的天子突然重重的咳嗽了两声,那两声咳嗽格外的重,似乎要把五脏六腑也要咳出来似的。天子的整个躯体失去了支撑的力道,完完全全的压在他的身上。
高冶自己也才十几岁,和天子差不多的年纪,天子看起来高瘦清隽。但其实自小习武,能徒手提着两块巨石。这样的武力怎么样都不可能是真瘦的轻轻松松就可以提起来的地步。高冶只感觉突然间肩上被压上了千钧,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噗通一下被压在了地上。
他掉在地上,天子压在他的身上,那沉甸甸的躯体差点没压得他两眼泛白去见渤海高氏的列祖列宗。
好歹还留有些许的清醒,高冶挣扎着钻出个脑袋,就见到白家三娘看得目瞪口呆。
也是,他和天子压在一块,这情形估摸是千载难逢,可不是要多看两眼么?
高冶心里苦哈哈的想。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原本压在身上的重量一轻。新鲜空气重新回到他的躯体里,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了,连带着感觉似乎重新活过来一般。
长乐王提起压在高冶身上的元茂,元茂捂住胸口,脸上呈现不自然的深红。
“陛下?”长乐王一手揽住他。
元茂抬头看到了那边被这变故弄得呆若木鸡的白悦悦,他深深看她一眼,重重咳了一声,整个身体向前倾倒。
“这是怎么了?”白悦悦感觉方才元茂那一眼,如同刀剑一样戳得她生疼。在这煦暖的天里,硬生生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长乐王也一并看过来。
长乐王的目光严厉如刀,落到高冶的身上,高冶只觉得长乐王似乎要把自己给千刀万剐了。
“我也不知!”高冶坐在地上依然是方才的狼狈模样。
话才说完,元茂捂住唇咳的撕心裂肺。
“先寻个地方把人安排好。去请大和尚过来看看吧?”
长乐王点头,他一手扛起元茂就往不远处的禅房去。
达官贵人们拜佛都有专门的禅房休息。路过的沙弥见状,纷纷过来问出了什么事。面上比长乐王还要焦急。
这些贵人们要是在寺庙里出了什么事,庙里头的这些僧人都吃不了兜着走。说是方外之人,但哪里逃得过世俗规矩。
沙弥们连忙上报,不多时就有僧人来领着他们到了一间宽敞干净的禅房,而后又来了一个年老的僧人。
此刻出家人多少会一些医术,或是行医救人,或是方便自己。有些医术还颇高。
元茂已经在卧榻上蜷缩成一团,他脸上满是不正常的潮红,手掌在身前握紧,呈现无助又极其防备的姿态。
白悦悦看着忍不住往长乐王那里挪了挪,拉了拉他的衣袖,轻声问,“这是怎么了?”
长乐王也眉头紧锁,他没听说过天子有这种病症,转头就去看高冶。
高冶对着两人或是疑问或是探究的目光,苦的嘴里都像塞满了黄连。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陛下突然之间就这样了。”
高冶说着,忍不住偷偷的瞧面前这俩。
他在天子身边这么些年,没见过这种情形,也没听那些中官私下说过。偏偏见到这俩在一起就有了。
他偷偷的看面前这俩,该不会是被气出来的吧?
高冶想起天子见到这两人在树林里说笑的脸色煞白,莫名其妙的想起了撞见了妻子私情的男人。只是没有和奸夫扭打在一块而已。
这个念头冒出来,就越来越强,弄得他忍不住频频向长乐王和白悦悦看过去。
“你看什么?”长乐王识感敏锐,高冶才投过去一眼,立即就被察觉。
长乐王沉声发问,已经有几分不悦。高冶被问的一激灵,“只是看大王仪表瑰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长乐王蹙眉,他上前了两步,免得高冶看到身旁的少女。
那边僧人正在诊治,门外却在这个时候响起了敲门声,“三姊姊,你在么?”
“是四娘。”白悦悦面色有些奇怪,“她怎么来了?”
她和长乐王对视一眼,长乐王轻声道,“把她打发走,千万不要让她知道陛下在这里。”
白悦悦点头,她过去推开门,见到四娘虞宁领着婢女站在门外。
“四娘怎么在这?”白悦悦从门内出来,将门合上。
虞宁看了门内一眼,见到了门内的人影。
“四娘不是跟着大姊二姊在礼佛么?”
虞宁笑了笑,她前生已经礼佛礼够了,浓厚的旃檀佛香贯穿了她整个后半生。到了死才解脱。
她如今只要听到那些佛号和闻到旃檀味,就忍不住反胃。更别说跪坐在蒲团上礼佛了。
她自从再活过来,从来不敢放松对眼前人的关注。她身边的婢女来报,说三娘子跟着一群男子到了一间禅房。
当年的宫廷丑事原本就有些风言风语传播,再加上帝后离奇一前一后离世,宫外也有传闻,她哪怕出家为尼了,也听说过。
如今听说三娘跟着好几个男人入了禅房,联想到前世那个宫廷传闻,她领着婢女过来。
即使三娘已经无意入宫,但她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彻底断了三娘入宫的后路为好。
毕竟话是三娘自己说,万一哪日她后悔了怎么办?
这样的人入宫,若是再一次东窗事发,将整个白家都陷入危险境地不说,还会令整个家族脸面扫地。她绝对不允许此事再发生。
长痛不如短痛,及时将三娘的丑事掀出来,也好过将来挖肉补疮。
虞宁面上带着淡淡笑意,“三娘不是说到外面走走散散心么,怎么到禅房里去了?”
白悦悦笑,“突然觉得有些不适,就进去休息了下。”
虞宁脸上的笑容更甚,只是道了一句是么,这时候二娘婉宁也带着人来了。
虞宁看了一眼身后的婉宁。
此生她不知道为什么二姊和大姊会被送出宫去,但二姊对送出宫一事一直耿耿于怀,和她一样都不希望三娘入宫。两人既然目的一致,联手起来也是轻松的事了。
“三娘身体不适?”婉宁走来道。她满脸笑容,“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之间就身体不适了?”
“这我也不知道。”白悦悦扶着额头,一副不适头晕的样子。
“可能是出来不小心吹了点风,所以就犯了头痛吧。”她又一手捂住胸口,娇弱的像是下刻就能倒下。
她的确有头疼的毛病,不知道是不是这身体自小没有受过精心照顾,还是那次落水留下来的毛病,反正天气冷暖变得剧烈一些,或是流汗吹吹风冻着了,头痛就会杀过来。
但是面前两人却没有任何触动,虞宁冷冷看着,嘴上却含笑道,“既然这样,那就更应该好好休息了。从这儿回去,恐怕要一段路,路上难免还要受风。”
“是呀。”婉宁满脸奇怪,她看了一眼门内,“这儿不正好有个现成的地方么?既然这里头没人,就暂时进去休息一会。到时候派人说一声就是了。”
说着就要推门进去。
白悦悦拦在门口,“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就我们几个不太好。”
说完门内突然传来碎裂的声响。那声响太大,想要找话遮掩都遮掩不过去。
“里头有谁?”婉宁惊道。
虞宁看向白悦悦,“不是说只有三姊姊一个人在么,这里头是什么声音。”
虞宁看了一眼婉宁,婉宁道,“这里头该不会钻进了什么歹人吧?”
说着示意身后的侍女去推门。
见白悦悦去拦,她自己一头挡在前面,满脸奇怪,“三娘怕什么?不是说里头没人么?”
婉宁挡在白悦悦前面,剩下来的婢女用力一推。
原本紧闭的门被用力推开,只见着并不是很宽敞的屋子里头挤着好几个男人。哐当门重重响了一下,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虞宁和婉宁连带着那就几个跌入门内的婢女,见着屋子里的人目瞪口呆。
白悦悦摊手,满脸无奈,“我说了不要进去啊。”
“你们是……”虞宁的目光从屋内所有人面上一一转过,最后落在床榻上的人。
卧榻上的人面色潮红,手臂已经放在一旁,袖子微微扯开露出腕子诊脉。
“陛下!”即使还是带着些许少年的青涩,但是那张面容虞宁还是记得的。
她十六岁入宫,封后大典当夜她见到的那张面容是她穷尽一生都没有忘记。是日日夜夜青灯古佛里唯一的慰藉。已经入了心沁了骨,想要忘记,那根本不可能了。
内里正在给元茂诊脉的僧人被突然这一句给惊到了,哎呀一声,也顾不得继续诊脉,只是满脸惊惶看着周围人。
长乐王面色一变,他手掌按在僧人的肩膀上,“还请继续诊治。”
随即他脸转向外,眸光锋利看向闯进来的那几人,“谁让你们进来的?”
他的话语伴随深厚的威压批头盖脸压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