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云主动接过相机,为他们拍照。
他站远了几米,合照完成,戚乔在原地没有动。
身边的那人去找谢凌云看拍摄好的预览图。
“戚老师,好久不见。”一声问候从耳后方传来。
戚乔身形僵硬。
转身时,看见冯巍脸上的一如既往的笑容。
表面和善温和。
实际阴森恐怖。
戚乔没有出声。
冯巍又说:“这么几年没见,戚老师把我忘了?”
“冯总,看来您和戚乔以前认识?”
冯巍道:“算吧,以前投拍过一部电影,好几年前了,那会儿戚乔还是配角。”
戚乔静静地站着,没有说话。
她的脸上维持着标准的笑容,可只有自己知道,紧紧攥着的掌心,早已虚汗淋漓。
直到冯巍转头去另一人聊天,有人走到了她的身边,手背无意中碰到了戚乔。
谢凌云问道:“怎么这么凉?”
戚乔维持了好几分钟的假笑才破裂。
却也只是轻声道:“有点冷。我等会儿先回酒店行不行?”
近乎祈求的一句。
戚乔知道,这种场合恐怕是个叫得出名字的演员,都得去设下的饭局点卯,可此刻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多待。
谢凌云轻易察觉了她的异样:“好,可以。一起回去?我也不去。”
戚乔点头,又皱眉隐忧地看向他:“你不去可以吗?”
“有什么不行。别担心了,走吧。”
这话说完,那几位投资人却像商量好似的,将谢凌云前后夹击,舌灿莲花,谄媚恭维,势必要让他同去喝一杯。
谢凌云一脸烦躁,李一楠苦口婆心,最终劝得他去应酬个十分钟就成。
今晚的谢凌云,说十分钟就十分钟,一秒都没有多待,连口酒都没有喝。
赶回酒店之时,从楼下瞧见戚乔房间灯光明亮。
他简单冲了个澡,换下沾了烟酒气的衣服,才去撬开了隔壁的房门。
等了一分钟,里面的人才打开。
戚乔听见敲门声,才从浴缸中走出来,身上还裹着一条浴袍。
谢凌云顿了一秒,脚步停在门口没有进去。
“还没睡?”
“嗯。”
谢凌云又问:“下午那会儿怎么了?”
“……没什么事。”戚乔抿了个笑,道,“只是觉得有点冷。”
谢凌云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戚乔乔,你知不知道,这样笑一点都不像你。”
戚乔怔怔地看着他。
谢凌云下了句结论:“你今天有点儿不对劲。”
晚风从房间打开的窗户穿堂而过,去聚餐的人大多还没有回来,一整个师姐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良久,戚乔低低地说:“再过一段时间,等……等我能平静地说出口,到时候我就全部都告诉你,好不好?”
谢凌云却改了口:“不告诉我也没关系。”
他低着头,身上青柠罗勒的香气分子飘进了戚乔的鼻息之中,让她从见到那人之时便惴惴的心跳竟慢慢地平和下来。
“如果是让你觉得无法说出口,再回忆都觉得痛苦的事情,那我不知道也没有关系。”
他的话却让戚乔心头的酸意更加汹涌。
谢凌云从口袋中,取出来一朵回来路上,在路边摘下来的栀子花。
握着戚乔的手,放在了她的掌心。
“我明天不去片场,买了后天的机票,我们坐同一趟航班回北京,好不好?”
“怎么了,你有其他事情?”
谢凌云蹙眉道:“眼不见心不烦。”
戚乔不禁莞尔。
谢凌云睨着她:“还笑?”
“这是拍戏,是假的。拍摄技巧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
谢凌云:“假的我也不舒坦。”
他抬腕看了眼表,随即双手按着她的肩膀,将人调转了方向。
“不早了,戚老师,晚安。”
又咬着牙,私心加了一句:“不准再接床戏。”
戚乔吹干了头发,回到床上,夜灯发出暖黄色的光,她抱着那只小狗,看了好久。
睡前,从床头的柜子中,拿出来一瓶香水。
一向随身携带,今天确实《偏航》进组以来第一次使用。
她往枕头上、被子上,都喷了好几泵。
最后,在开着灯的夜晚,伴着青柠罗勒的味道,辗转反侧许久,终于在凌晨两点时进入梦乡。
第二日的拍摄片场,谢凌云果真没有出现。
他提前将分镜剧本交给了曹浪,如何拍摄,也在前一天与曹浪商定妥当。
昨晚还特意在剧组的群里,嘱咐所有人听从曹浪指挥。
听剧组其他人说,李一楠带着几位资方,今天去周围的著名景点游玩赏景。
戚乔垂下眼睫,咬着吸管,一点点将整杯冰美式喝完。
在场务提醒现场已经准备就绪后,很快起身,走了过去。
许亦酌今日穿得西装革履,前一场正是他假扮成一名律师,提着公文包,送完一批货回来。
这是一场松年主动的挑逗戏。
叶骁起初冷淡拒绝,可少女越是青涩笨拙的勾引伎俩,越像是一团明明没灭的火焰。
他在忍耐许久之后,心火如燎原之势铺了个遍。
随即扯开主动坐在他怀里的松年,将人大力丢在床上,掐着腰压了下去。
毕竟只是拍摄,借助镜头的角度和有技巧的站位,便能够达到效果。
何况谢凌云最偏爱艺术性的画面效果,分镜剧本早已安排好场面调度与各个机位。
而曹浪更是这种戏份的专家,从前在香港专门拍摄三级片的时期,曾因为画面过于唯美,而无法迎合冲着某些镜头来的观众的心理,拍摄的片子连成本都没赚回来。
加上还要考虑能否过得了电影局的审查,自然不会过于露骨。
戚乔走进去时,许亦酌已经穿好衣服严阵以待。
他嘴里嚼着口香糖,看上去神情凝重。
“戚老师,等会儿冒犯了啊。”许亦酌握拳,“我助理跟我说,为了不让谢导以后封杀我,最好一次过,给我整得更紧张了。”
戚乔道:“他不会封杀你的。”
“那有戚老师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场记打板,正式开拍。
松年鼓起勇气上前,轻轻地坐在叶骁腿上。
叶骁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下去。”
松年摇头:“我不。”
她伸手,抱住了叶骁的脖子。
又慢慢凑过去,在他耳廓上轻轻吹了口气。
叶骁眸色一沉,大掌掐着松年的细腰,扛着人将她扔到了床上。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白炽灯,光芒熹微。
叶骁压在松年身上,嗓音沙哑,才撩起一点她的衣襟,却看到身下少女的身体轻轻颤抖。
他笑了声:“现在知道怕了?”
松年手脚并用向后退去,却被男人毫不费力地抓了回来。
戚乔感觉到自己的心手在发抖。
她知道,这不是因为表演。
然而下一秒,许亦酌忽然解下颈间的领带,抻开,绑在了戚乔的眼睛上。
眼前突然陷入一片没有尽头的黑暗。
这是剧本中没有写的内容。
是许亦酌的临场发挥。
戚乔伸手挣扎,想要解开,却被人抓着手腕按在床上。
她的力气,在一个成年男性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毫无还手之力。
戚乔浑身都在颤抖,冷汗从额间渗了出来,唇色几秒之间变白。
她推着许亦酌,想要让他退开。
可对方以为她在戏中。
戚乔感觉到冷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整个人都裹挟起来,犹如置身于不见天日的冰窖。
一如四年前,那个她再也不愿意想起来的漆黑寒冷的冬天。
监视器前盯着特写镜头的曹浪第一个发现了不对。
然而对讲机还没有递到嘴边,就被人一手夺走。
谢凌云大步流星往前走,他握着对讲机,声音又急又快:“cut,停!”
他越走越快,到最后直接跑了起来,闯进了那个房间,将才听到命令还没有来得及从起身的许亦酌,抓着领子从床上扯了下来。
“我他妈叫你停没听见?”
谢凌云脸色冷得像是冰川的山峰,他上前,飞快地解开了蒙在戚乔眼睛上的黑色领带,侧眸,压着火气冷冷的看向许亦酌:“谁准你擅改剧本的?给我滚出去!”
这一声不只喝走了还在发懵的许亦酌,连同摄像灯光和场记一干诸人,都被吓得跑了出去。
谢凌云弯腰,朝床上的身伸出手。
几乎是看见他的瞬间,戚乔起身,伸长了手臂,紧紧地抱住了面前的人。
“谢凌云……”
“没事了。”谢凌云一手轻轻地按在怀中女孩单薄的脊背上,动作温柔地揉了揉她后脑的头发,只是重复,“没事了,我来了。”
戚乔喉咙发堵,开口时已经无法控制哽咽的嗓音:“你不是说不来吗?”
“我怎么可能放心。”
戚乔抱得更紧,仿佛要汲取身边唯一的暖意。
谢凌云松开一分,捧着她的脸颊,拇指擦掉戚乔眼尾的泪水,将她额头上渗出的虚汗一寸寸拂去。
“谁欺负你了?”他沉声问道,一个个数过昨日前来的人,“飞影的总经理,那个姓张的,还是冯巍?”
戚乔无法控制眼泪的开关,在他问出口的瞬间,夺眶而出。
她再一次躲进了谢凌云的怀中,两条纤细的手臂,用尽了全力抱着眼前这个人,这个问她是不是受欺负了的人。
戚乔的脸颊埋在他的颈间,嗅到熟悉的、温暖清冽的青柠罗勒。
“谢凌云。”她只是低声说,“你不要这么聪明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