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前些天给我打电话了。”
“说我哥的腿恢复得不太理想,现在都没法下地。”
“家里面今年收成也不咋行,我哥还要继续吃药,我赶紧又汇了点钱回去。”
“其实……我咋样都能过活的。”
青年低垂着头,随意踩着坑坑洼洼的路面。
“但小禾苗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吃好点……我爸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做不了事……住在这边消费也不便宜,处处要花钱……还得给小禾苗攒手术费……”
“律医生,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想着去讨医药费的。”
“都到这份上了,哪里还顾得上慢慢讲理呢?”
“要是我被打一顿能让我拿到钱……也没所谓的。我再让他们打一顿都行!”
今天的夜里没有星星。
云层厚重,暗沉得像是要坠下沙石来。
四周潮潮的,毛孔里似乎都能挤出水来,让人感觉到有些难受。脸上有零星的雨滴洒下,郑海川正欲抬起胳膊擦一擦,忽然脑门上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指偷袭了。
敲了清脆的一声嘣。
“哎?”
他茫然捂着脑门,去瞧旁边动手的人。
“本来就傻。再被打几顿就更蠢了。”
祁聿冷着脸,将手指重新插回裤兜。
“郑海川,我问你。你一个人能抗多少根粗钢筋?”
“三、三四根?”
“累吗?”
“还好……额,累的。”
在那双冷静又理智的目光注视下,郑海川感觉自个心里都被看穿了,根本说不出假话。
“那两个人抗呢?”
“那轻松多了。平时我们都两个人搬的。”
“你现在建的工地,要靠多少根钢筋才能搭起一座房子?”
“啊?那可数不清了。要是盖商场的话,起码都是成百上千吨的钢材了!”
“所以了。”
祁聿目光落在郑海川贴着纱布和膏药的手臂上,面色冷凝。
“所以你操心那么多做什么?”
“房子也不是靠你一个人扛钢筋能盖起来的。”
“你现在遇到那么多破事,全靠自己一个人硬撑,想被压死吗?”
蠢不蠢。
“可是……”
不知不觉间,两人就顺着街道走进老楼,一层层台阶爬到了家门前。
郑海川一边掏出钥匙,一边抬头望向祁聿。
“可是现在我家就我这个顶梁柱了。”
“我不撑,还能怎么办?“
其实自从大哥受伤以后,郑海川就感觉自己在被一种无形的东西裹挟着往前走。
这种东西从天而降把他整个人笼罩,看不见,摸不着,有些闷,但又不会让人感觉窒息。他只是隐隐觉得肩上的担子沉了不少,每走一步,落脚都得慎之又慎。
他有力气,一直走得都还算很稳。
但现在,那重量却压得让他有些走不动路了。
郑海川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看向祁聿的眼神有多无助,多依赖。
就像一只迷路的大狗,沮丧地耷拉着耳朵和尾巴,连往日里金亮顺滑的皮毛都黯淡了不少。只剩下一双眼睛里还存着光,求救似的望向面前的年轻医生。
似乎在自己无意识间,郑海川的心中已经默认——无论遇见什么情况,眼前的人都能够给他最正确的回答,最稳妥的指引,最踏实的依靠。
楼道里的感应灯时亮时暗,照得祁聿目光闪烁。
最终,祁聿还是忍不住将冰凉的手指从裤兜里拿了出来,重重地在郑海川脑袋顶上按了一把,哑声道。
“不想撑……就不要撑了。”
“回去好好睡一觉。”
“说不定一觉醒过来,房梁都被钢筋架好了。”
“也就不需要你这根顶梁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