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中的画面终止在了一张憨笑的朴素脸庞上。
“兄弟们,大家晚上好啊,我是大川……“
视频从头开始循环,再度听见那精气神十足的声音外放出来,祁聿忙抬起拇指向上滑动,关掉了软件。
他也没明白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看完了这么一则拍得劣质又无聊的做饭视频。
拍视频的人一看就是个住在老破小出租屋里的打工者。屋里又暗又窄,墙壁都潮得发黑了,炉灶和抽油烟机也满是油污,在这种环境下还要拉扯个孩子,祁聿不知道这个人在傻乐什么。
一锅汤都要分成两天来喝,有什么好高兴的?
祁聿不懂。
他放下手机,将擦干头发的帕子晾到了阳台的自动晾衣架上。
外面的夜已深,回到客厅的祁聿本打算看会书就去睡觉,但路过开放式厨房时,脚步却慢慢停在了冰箱面前。
嗯,可能是晚上食堂吃少了。
他打开冰箱,翻出两个鸡蛋和一根火腿,一边烧热不粘锅,一边心想——
绝对不是看视频看饿的。
在这座城市中,大部分人的生活都是两点一线的规律。每天往返于工作地和出租屋之间,唯一能抬头看看蓝天的时候,也就只有上下班的路途中了。
但有一群人不一样。
他们几乎每天都暴露在阳光下。可以随时看见蓝天白云,但同样的,也会面临日晒雨淋,随时要面对各种危险情况。
“早啊张工。”
“大川来了啊,哟,还拎了饭盒?可以啊,中午吃香喝辣的。”
“张工你可别寒碜我了,都是剩饭剩菜的。”
“快去放着吧,我看你们组长在点人了。”
“哎,马上过去!”
郑海川脚下动作加快,到角落的棚架边把保温饭盒放在上面,然后就抱着大水壶小跑到了集合处。
此刻,太阳刚刚从天边升起,宽阔的工地上四散着各种还未启动的工程设备。挖掘机、起重车、混泥土车、压装机……各式的机械从高空远远地俯视看去,仿佛像是沙盘里散落的机械玩具,等待着被人开启操控。而在这些‘玩具’周围,众多身穿橙黄色马甲的工人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在短暂的聚集后又很快的散逸开去。
他们仿佛一群分工有序的工蚁,在监工的一声号令下,便开始了一整天无休的劳作。搬运建材,搭建架子,拧紧钢丝,混合砂浆,一项项工作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无数的人在太阳下挥汗如雨,共同堆筑一顶远超于他们身体力量负担的巨大巢穴。
祁聿有些漠然地从这些勤劳的‘蚂蚁’上收回视线。
他关上纱窗,停掉嘴里的电动牙刷,吐出泡沫接水漱口,然后用洗面奶仔细将脸洗干净后,才干净地走出洗手间。
他住的这出小区什么都好,就是紧邻着一片在建工地。白日里哐哐的施工声不绝于耳,惹得人心烦,好在平时白天祁聿都不在家,工地开工时他也基本已出门上班,收工时他可能还加班没回来,这才没有考虑搬家的事。
下楼路过工地时,一个中年工人正踩着一辆破烂电动车风风火火从祁聿身边飞驰而过。
他身后还载着一名小姑娘,祁聿及时地在人行道上后退了几步,才险险躲过一场擦挂。那中年人急着送孩子,也没注意到,还是背着美少女书包的小姑娘扭过头,冲祁聿比了个抱歉的姿势。
“睡睡睡,成天跟猪一样,喊都喊不醒!老子今天还要去搭架子,搭不完晚上不来接你了,自个放学走回家去!”
“晓得了爸爸,你开慢点,小心车。”
人行道上本就已经亮起了绿灯,其余车辆都以守规矩地停住,祁聿这才提步往前走,只有风中还残留着电动车上fù_nǚ 俩的对话。
祁聿在心中对那个骑车的男人划上一个大叉。
也不知他女儿是多倒霉,才遇上这种父亲。一个大男人一事无成只能去工地搬砖搭架子,还好意思凶女儿。
这世界上总有些人,撑不起一个家。
这只是上班路上的一个小小插曲,却令祁聿冷不丁响起一些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