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寒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眼瞳黑沉如水,平静道:“抱歉。”
“换成这个?”
顾修寒翻拣着药箱,找出一支能将药液流超高速打入体内的无针注射剂,这种打针方式造成的痛感比较轻微。
“嗯嗯,好。”
阮语难得撒谎,心虚得要命,一边连连点头一边哼哼唧唧地假装揉脸以示刚才真的酸了,还不住用眼角偷瞟顾修寒。
明明是怕喉咙发炎得厉害好心检查,却被坏鱼倒打一耙嫌弃看得慢了。都这样了,还继续纵容着给他道歉,考虑怎么给他换药……
确实是个稳重可靠的好哥哥。
但阮语在人类社会生活这么多年,再单纯也知道人类是一种表里不一的生物,完全可以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
他只是一直都觉得顾修寒不会那样。
“……我睡多久了?”阮语讪讪地打破安静。
设置成睡眠模式的智能遮光玻璃会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但看一眼智脑就行了,不用问。
“……”顾修寒将打空的药剂丢进纸篓,沉默片刻,像是察觉到阮语在没话找话,但没戳破,“十二小时。”
阮语点点头,下地去了趟洗手间,顺便换了一套长袖长裤的睡衣。
之前因为药物作用睡太久了,虽然现在还是头昏脑涨的,但怎么也睡不着了,阮语骨碌碌地用薄被将自己卷起来,只留一双圆眼睛在被沿上方盯着顾修寒,激烈揣摩,奋力剖析——
他初次察觉到顾修寒的异常是在林卉的住所挑礼服裙时,而最后一次是在几分钟前。
阮语将这些异常搜罗到一起,逐条回忆。
——所谓“异常”,指的就是不符合顾修寒一贯行为表现的离谱脑电波。
比如说,以顾修寒那种冷肃清正的性子,死都不可能对他说出“脸红了更漂亮”、“好嫩”、“像小奶猫”之类的……狎昵嗳昧,令他本能地耳朵尖儿冒蒸汽的话。
更不应该在他张嘴时使劲盯着他的舌头看个没完。
精神体中也绝不会有那样黏稠浊重的,似乎象征着某种饥馋谷欠望的白颜色……
像个什么……变态似的。
可是事实上,阮语就是捕捉到了这些脑电信号。
两种事实相互矛盾,说明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逃避不是办法,他不能在胡思乱想中冤枉了顾修寒,也不想当面让顾修寒难堪。
那就需要一些迂回的试探。
至于具体怎么试探……
只要确认一下顾修寒对他究竟有没有那种想法就行了。
没想法的话,就说明都是求偶热带来的幻觉。
……
阮语自觉思考得不动声色,其实睫毛抖得厉害,眼珠左一转右一转的,短短几分钟偷瞥了顾修寒八百个来回。
简直就是在脸蛋上写着“欲言又止”四个大字。
用的还是荧光笔。
于是,就在阮语为寻找切入点纠结得脑浆沸腾时,顾修寒那边忽然毫无预警地飘来两句话。
“阮阮。”
“有话直说。”
是透着淡淡无奈与纵容的口吻。
计划被全盘打乱,阮语一怔,支吾了片刻,明明已经在脑内排演了八百段自然流畅的对话结果张嘴就是一记突兀到令人困惑的直球:“修寒哥,那个,我一直有点好奇……就是,你,你喜欢什么类型的配偶啊?”
顾修寒克制地微抬下颚,眸光平直,缄默如石,仿佛这种无聊的问题不能在他思绪中激起半丝涟漪,他也懒得作答。
可在阮语的感知中,透过愈发稀薄的精神屏障,顾修寒的那团精神体再次涌动起躁动稠热的白颜色。
这个话题令顾修寒兴奋了。
而且这个兴奋程度简直不正常……
阮语掌心沁汗,捏紧了薄薄的被沿,绞尽脑汁为顾修寒开脱——单身太久的人涉及到恋爱话题情绪当然会有波动,但顾修寒硬汉包袱太重,不愿意表现出一副着急谈恋爱的样子,所以才努力控制表情。
这时,顾修寒开口了。
“没考虑过。”
顿了顿,是程度更重的一句,明摆着要把天聊死——
“我没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