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图南不答而答,“我今天才晓得那套房在静安区。”
一屋人闻言神色各异,堂妹夫有心帮庄图南解围,绕回了刚才的话题,“知青一辈子只能回来两次?”
爷爷和李父一起点头,“政策规定。”
爷爷看向庄图南,“小庄说他姑姑也是知青……”
庄图南道,“是,我小时候没见过姑姑,一直到知青返城大潮后,我才第一次见到姑姑,再后来,高考完,见到了姑父。”
小卧室里,堂妹半岁的儿子突然醒了,他见没人在边上,哇哇大哭起来,婶婶示意庄图南,“小庄,尿布就搭在架子上,你去帮忙换块干净的。”
庄图南立即起身,进屋去给孩子换尿布。
庄图南没有经验,不小心把屎蹭到了床单上,他赶紧叫了堂妹夫帮忙找出干净床单,换了干净床单后很有眼色地去厕所搓床单了。
这段小插曲丝毫没影响屋内的氛围,客厅里依旧谈笑风生。
晚饭后,庄图南辞别长辈,自己回了出租屋,李佳把他送到门口,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转身又回去和家人聊天。
有过了一会儿,爷爷奶奶有些困了,李佳李文也准备回去了——三室一厅住不下这么多人,李父李母在客厅打地铺,李佳姐弟必须回各自的出租屋和宿舍住。
安置房偏僻,离公共汽车站也远,从安置小区到公交站的马路还没有完全修好,坑坑洼洼的,李父李母打着手电送儿女,一家人慢悠悠地边走边聊。
李佳的语气很平和,拉家常一般开口问,“么得鱼,清蒸鱼、红烧鱼都没有,毛脚女婿上门要有鱼的,没鱼就是家里不同意,么得鱼,也没有红包。”
李母道,“你婶婶说……”
李佳慢悠悠道,“庄图南给了阿文和毛头一人一个红包。”
李母呐呐地说不下去了。
李文打圆场,“姐夫没有不高兴,他家不一定有这个风俗……”
李佳笑笑,“他苏州人,又在上海待了那么多年……”
李佳温温柔柔地抱怨,“他老师再三和他说,要有眼色,鱼端上来,要等岳父母先动筷,还只能捡尾巴上一小块吃一点,好啦,桌上么得鱼。”
李佳笑着继续发难,“一屋人,为什么让庄图南去洗碗、换尿布?还有,为什么要提我的房子?”
李母打圆场,“毛脚女婿上门要有眼色的,就是要干家务的,小庄又不怎么说话,干点家务好啦。”
李父面子下不来了,“囡囡,你是在怪你爸妈?”
李佳默不作声,一家人继续向前走。
李佳成年已久,在家中话语权越来越重,李父缓和了语气,“囡囡,今天爷爷奶奶叔叔婶婶说的话做的事都是给你撑台面,不让小庄将来欺负你,叔叔婶婶和你们关起门再有矛盾,对外还是一家人。”
李文也道,“姐,你自己买的房为什么不能说。”
李母道,“佳佳,那套房要想做婚房也好的,将来一家人挤挤一起住,爸妈还可以照顾你。”
李佳心中突然浮现出浦江小区窗外的天空,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李佳绕开地上一个坑,慢悠悠道,“我有位本科同学从国外回来,我们上海同学aa请他吃饭唱卡拉ok,我是班长,大家把钱交给我,我去前台付,庄图南递给我的钱是两份,他帮我在人前撑台面……”
李佳委屈道,“他尊重我,你们真要帮我撑面子,就该尊重他,桌上没鱼、买汏烧这些事么得腔调的!”
李母道,“你婶婶说,你妹夫还没领证就上交工资卡了……”
李佳抓住妈妈的胳膊晃了晃,“妹夫没房子,住爷爷奶奶家,工资卡只够吃饭的。我上的大学比妹妹好,婶婶老早就不高兴了,现在找的男朋友又比妹夫好,婶婶恨不得我嫁不出去的,恨不得我和男朋友分手,妈妈你别听婶婶的。”
李佳笑,“以前大家工资就几十块,上交工资卡也就是交个生活费,现在不一样了,妈妈你愿意阿文把房子给其他女孩子不?”
李母欲言又止,李佳已经换了话题,“上门抢着买汏烧是看毛脚有没有眼色、会不会处事,庄图南在单位干得老好,不需要证明了。”
谈笑间,李佳的心情染上了几分悲哀,农场环境封闭,爸妈的生活圈子也以当年的上海知青为主,他们对生活的认知还停留在三十年前的上海弄堂思维里,他们的回归不仅仅需要她经济上的支持,更需要她耐心的引导。
李佳惆怅地想,她对父母的态度也要像对甲方了,循循诱导,有策略,讲技巧。